张黄门的视线轻轻一扫苏锦瑟,突然叹了一口气:“你还不懂,这样的主子才是好的。”动不动杀/人的主子,也许那把刀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头上了,对于做奴才的人来说,心善总比心狠要来的好。
“对!就是这个。”苏锦瑟拍了拍手,也顾不得张黄门递上来的饭菜,挥了挥手,随意说道,“我等会再吃。”
苏锦瑟小心翼翼地把比例调好,放到丹炉中,这里是闹市,动静不能太大,所以调得分量也很少,只等听一听是不是这个声音。
很快丹炉中就传来一声清脆的爆破声,这一点点的分量,动静却不少,整个丹炉瞬间裂了。
这个动静吓得两个小道士探出脑袋一脸惊恐,隔壁小寺庙里的小沙弥很快就搭了梯子爬到墙头大声喊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小老头被炸死了。”
两个小道士不甘示弱大声骂着,老道士心潮澎湃,哪里会计较这等小事,大声吆喝着:“滚滚滚,小秃驴,你爷爷马上就要羽化成仙了。”
小沙弥还想说什么,被小道士已经用竹棍把他捅了下去。
“呸,小扫把星。”他骂咧咧地回了寺庙,“这么破的地方还有人去上香,也是瞎了眼了的。”
一条街不少大小寺庙,各路神通层出不穷,代州就这么点人,香火有限,个个都是对手。
“小师傅,隔壁有人?”有一个形容美艳的女子娇滴滴地拦住他,眼珠子落在他脑袋上,极为温柔地说道。
小沙弥还没见过这么美的人,一时间闪了神,不知不觉点了点头。
“都是什么人啊。”那女人笑问着,态度温和极了。
小沙弥不敢说话,他突然有些害怕,只好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着:“上香的人罢了。”
那女子抚了抚头发,拿出一个荷包小声说着:“不瞒小师傅,奴家今日是找人来的,来找的是一个负心汉,大概这般高矮,身边也只有几个随从而已,他就在这条街上可我们是在找不到他啊,哎,当真是让奴家芳心错付啊。”
小沙弥年纪小,见她说得可怜,也努力回想了一下:“施主别难过,都是过往云烟,隔壁那屋确实是个男子,但身高大小贫僧离得远看不清。”
那女子直起身来,温婉地笑着。
“有劳小师傅了。”清水镇暗探给的消息就是这条街,只是这条街人口纷杂,找几个人宛若大海捞针。
小沙弥很快就转身离去,只是很快就停住脚步,低下头看着自己眼前带血的尖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扑通一声倒下。
“主子,那五个入住的都是普通商户。”一个大汉在角门处低声说道。
那女子弯下腰拔出刀来,低声说道:“那就处理干净。”她眯着眼看着隔壁的院落,鼻尖是那股熟悉的味道,红艳的嘴唇勾了勾,露出艳丽笑来。
“你说你儿子当兵的?”苏锦瑟放下心中大石头,一边秤着比例,一边闲聊。
“是啊,是啊,他就在炮兵营呢,就在宝兴军呢。”老道士的眼睛至今还是亮晶晶的,他随意地扒拉着凌乱的头发,兴奋地说着,“就是弄火/药的,我们成功了,万一要打仗了,他一定就安全了。”
他捧着那张破烂烂的本子,双手惨淡,突然红了眼眶,沉声说着:“这位郎君我不知道你是谁,这张配方你不会送给辽人吧。”
“自然不会。”苏锦瑟摇了摇头。
“我看郎君也不像凡人,那几个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护卫,你,你可以好好好对这个方子啊。”他舔了舔舌头,犹豫着要不要讲明白。
苏锦瑟倒是很快就明白她的潜台词:“我会交给军中的。”
他笑了笑,眼中带泪。
“我们大梁已经挨打很多年了,别看外面说的好像现在很安全,我在代州看的最清楚了,辽军夏军铁骑根本就是如无人之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前景王在的时候还好,他们忌惮我们的火器,可如今大梁没有火药,别人不清楚我可是清楚得很,不然为何不像景王在的时候一样打回去。”
他长叹一口气。一双眼睛通红:“我,我我儿子,我们老梁家就他一个独苗苗了,我对不起他,以后……”
大门被人突兀地敲响,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有人在吗。小女子想要上柱香。”
院中黄门瞬间警惕起来,手扶剑鞘,蓄势待发。
“观主在吗?若是不再可别怪我自己开门了。”那个声音依旧娇媚,透过小小的前院传到众人耳边,可瞬间让人汗毛直立。
前院很快有人破门而入,张黄门带人冲了进去,外面很快就缠斗在一起。
老道士突然把苏锦瑟推起来,推到三清真人泥塑下的矮座下,瞪大眼睛,盯着苏锦瑟:“我知道你不是凡人,我知道的,我这辈子就是眼光极准,我儿子叫梁瑞,叫梁瑞,你替我跟他道歉。这个给你,一定要给他,就说我对不起他们娘两。”
紧接着他把匆匆而来的两个小子也塞到苏锦瑟怀中:“我捡的,若是……姑娘把他们送到养济院就好,都是命硬的好孩子。”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连脸上的皱眉都被他瞪眼的动作撑开了,露出黑乎乎的黑痕。
苏锦瑟一连被他塞了两个小孩和一个玉镯子,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老道士顾不得说话了,一屁股坐在帷帐面前的蒲团上,面对着破旧的丹炉,闭眼打跌。
“原来是个老道士啊。”过了影壁的女人手提带血的利剑,娇娇地笑着。她扫了一眼眼前的场景,突然目光一凝,狠厉质问着,“你在研究火/药。”
老道士睁开眼一看到她们,脸上警惕:“我不会火/药,我就是一个炼丹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女子用带血的剑挑了挑地上的粉末,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嘛,你院中刚才的爆炸声是什么?”
老道士长叹一声:“我也是被那伙人逼得,不过是胡乱糊弄他们的。”
苏锦瑟躲在黑暗中看着,隔着一层布帘听着外面的人打机锋,心脏跳得很快,前院已经没有动静了,不知道剩下的四人情况如何。
“既然没有,那你留着也没有意思了。”那女人也不废话,提剑上前。
老道士入定一般坐着,不肯再动。
“我再问你一遍,配方是不是研究出来了。”女人的声音就在眼前,轻柔却恶毒。
“没有,大梁这么多人都没有研制出来,贫道如何有配方。”老道士四平八稳地说着。
那女子娇笑,好似银铃脆响:“那便,得罪了。”
刀剑入皮肉的声音,血腥味顺着帷帐的缝隙留到苏锦瑟手边,烫得她红了眼睛,她看到老道士被人随意拖到一旁,一双眼睛不甘心地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的嘴巴张了张。
——梁瑞。
苏锦瑟死死镇大眼睛,两个小子一声不吭地抱在一起,小小紧紧抱着弟弟,双眼含泪,看着不远处的师父,把弟弟的脑袋死死捂在自己的脖颈间。
那双绣花鞋出现在自己面前。
苏锦瑟一颗心好似被人拽着。
“观中没人。”有人说道,“是不是跑了。”
“不可能,逃了五个人,刚才前院四人,必定还有一人,都派人去追了吗?”那女人声音狠辣,恶狠狠说着。
“追了。会不会半路就死了。”那人犹豫说着。
“给我找仔细了,床底水井都给我找。”那女人的视线突然落在脚边的矮座上。
苏锦瑟看着捏着帷幕的手,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不曾想,小小出其不意地冲了出去,趁着她不注意,一把把她撞飞,大声喊道:“你杀了师父,我要杀了你。”
那女人被撞了一下,很快就稳住脚步,反手就把手中利剑对着他脊背插了下去,小小也不知哪里的力气,把人推了好几米远,这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怀中的风车掉了下来,落在他手边。
苏锦瑟把那个小点的小孩的嘴紧紧捂着,眼眶似乎要冒出血来。她第一次如此直面失望,第一次发现原来血是这么热,热得她浑身筋脉奔腾至被染红的掌心,连惨淡都显得吃力。那个普通的玉镯被她死死握在手中,硌得她手心露出血丝。
“晦气。”那女子厌恶地说着。
“实在没有,就连着隔壁庙一起烧了,动作干净点。”那女人踢了一脚老道士,走回帷幕前,她一向直觉极准,倏地掀开帘子。
四目相对。
只是她还未说花,一声凌厉鹤唳之声,一支长箭凌空而来,直入她心脏。
温热的血瞬间溅到苏锦瑟脸上,烫得她下意识闭上眼。
“别怕。”有人蹲在她面前,用手擦着她脸颊上的血迹,那股熟悉的气味包裹着她,冷冽的味道驱散了令人心颤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