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分钟。
化妆师仍没有到,化妆间内气氛开始有些尴尬。
女孩起身又倒了杯茶,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化妆间不大,年轻女人坐在米灰色皮质沙发上,长腿优雅交叠,纤薄的背很直,倾身拿起茶水时,黑色长发垂于一侧,很浓密漂亮的弧度。
淡淡的白雾袅袅升起,茶杯后,女人的神情比白雾更淡。
池今抿一口茶水,径直问道:“化妆师总迟到吗?”
她定的总监婚纱摄影,服装选完了,化妆师还迟迟未到。
女孩支支吾吾一会,索性豁出去了。
“也没有,其他化妆师不会,然然姐她,比较特别吧,不过她的技术是全工作室化妆师最好的,以前也有客户不满意她迟到,但拍完没有一个不满意的,这个您千万放心。”
门外传来轻微走路声。
下一秒工作室的门开了。
池今闻声转头看去,眉梢一挑。
明白她口中的特别是什么意思——
特别的漂亮,一进门目光不由自主吸过去的漂亮,尽管她穿得十分随意,利落的短发,仅仅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和一条浅蓝牛仔裤。
“久等久等,今天一号线堵得我简直没脾气,诶,来来,给我倒杯水。”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化妆师,女孩口中的“然然姐”。
她接过递去的水杯,一手将挎包带子从纤直的脖子绕了过去,再随手一扔,无误落在门口的小桌上,另一手捏着杯子咕咚咕咚连连饮水。
“砰。”
杯子被放上小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这位叫然然姐的化妆师似才注意到客人的存在,眼睛微亮,上下打量池今。
漆黑的眼珠定定盯着自己的脸,直白到近乎无礼。
池今心里不悦更甚,隐隐有被冒犯的感觉。
“这位是池小姐吧……”她嘴角一挑,笑了起来,“真是漂亮,我喜欢漂亮的客人。”
没有女人不喜欢听人夸奖漂亮。
即便理性如池今,明知是商业场面话,也未能免俗心情明亮几分。
然然示意她坐到化妆镜前的椅子上,池今依言坐过去。
今天知道拍摄前要由专业化妆师上妆,她只是简单做了皮肤基础护理擦了点防晒便过来了。
然然让她闭上眼睛,重新洁面。
她手很软,养护得宜,贴在脸上丝毫没有不适,手法细致温柔。
池今大概说明自己的肤质,又闭上眼,过了会柔软的毛刷在脸上轻轻划过,手法娴熟。
下巴被一根手指抬了抬,女声淡淡:“睁眼,我看下眼型。”
池今睁开了眼,便被欺近到眼前,放大许多的女人脸蛋吓到——
这个距离,她能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的每一处,甚至包括对方眼睛中映出的自己。
然然的眉毛似乎天生微微扬起,好像有人在叫她,那样微扬的高度。
“好了,闭上眼睛。”
清冽的气息呼出,池今闭上眼。
上过眼影,女声又响起:“睁开我看看。”
这次睁眼,池今冷不丁又被吓一跳。
她靠得太近又稍微站直一些,入目便是她骨感清瘦的锁骨,而她身上的清淡味道也被带了过来,T恤领口有个小窝,她微倾的角度往下就……
池今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立即又闭上了眼。
“别完全闭上,眯一点就行。”女人的指腹按着她的眼皮往上提了提。
这次看的更清楚的是她形状姣好的嘴唇。
池今错开视线,掩饰她的不自在,很少与人离得这么近,即便和朋友也没有近到两人的脸快要贴上。
“池小姐很害羞呢。”然然一边上妆,一边笑。
这个然然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池今微拧起眉,什么害羞,她这叫尴尬!
等眼影调整完毕,她立即闭上眼睛,化妆是细致活儿,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偶尔响起翻找东西的声音和上脸的轻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池小姐,可以照镜子了。”
池今睁开眼,一顿,定了会才意识到镜子中是自己的脸。
平时工作她也会化妆,只是淡妆,有公司年会类似隆重宴会,她会找专业化妆师。
她是单眼皮,以往别的化妆师无一例外都会给她贴上双眼皮贴。
“没贴双眼皮?”
她很惊讶,却不失望。
镜中的眼睛,眼影没有掩饰天然的单眼皮,反而将单眼皮的韵味发扬到极致,带点锐利的冷感,眨动时随浓重睫影扑闪,风情也到极致。
“没必要做成千篇一律的芭比,我觉得这样挺好,你觉得呢。”
话虽是在问,但池今脸上没有遮掩惊喜。
显而易见,她很满意。这个技术,迟到这样的小毛病果然可以不值一提。
“下面做发型,等下我去喝点水,渴了。”
女孩听了主动说出去倒水,然然便自然坐到池今旁边,原本留给新郎坐的椅子上。
镜子中的脸,池今稍微欣赏几秒便拿起自己的手机,想问问崔林什么时候到,已经十点半了,她直接打了电话,没接。
一般他开会时会开静音,她切换到微信,准备发消息提醒适当请假。
指尖蓦地一顿。
有人发来很多消息,数字显示39,最后一句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
女人叫童茵,她有印象,是崔林带的校招生。
活泼外向,嘴很甜,一口一个姐姐地叫。
池今盯着微信上显示的最后一条消息,指尖悬在上方。
身后门响了,女孩端着果茶进来,先倒上一杯递过来:“池小姐,请喝水,玫瑰茶养颜。”
玫瑰茶清香微甜,池今缓缓喝了几口,另一手解锁手机,点开了微信,一挑眉。
童茵发来更多是照片,她与崔林或吃饭,或亲昵自拍,倒垃圾似的往池今这里清空。
当她这里是什么地方?
池今无声冷笑,截图发给崔林后双双拉黑,再发朋友圈宣告婚礼取消。
一气呵成。
池今饮尽杯中的玫瑰茶,长舒一口气。
她庆幸父母还在山里考古队里,信号不佳,暂时不用面对来自父母的质询和关心。
而那边,然然喝够水了,起身走过来,说:“好了,接着弄发型——”
池今抬手,目光很静:“不用,这婚不结了。”
*
季然当晚在常去的酒吧,再次遇见池今。
她还是早上那一身衣服,趴在吧台一隅苦兮兮地一个人喝闷酒。
全然没有早上冷静到无情,还能人五人六跟工作室争取尽量多的退款那股气势。
她当作没看见,和自己一帮朋友喝点小酒玩得高兴。
去卫生间途径吧台时,瞥见一个眼熟的男人坐在了池今的身旁,一只手不安分地揽上她的肩。
啧。
季然笑了声。
一看就知道池小姐不是这个酒吧的常客。
那个男人热衷在这儿捡尸,闹出过不少案子,没有证据没吃上公饭,但声名狼藉,没几个常来的女孩会搭理。
季然人已经到卫生间门口,又折返。
久违的良心开始发挥作用,一个女人失婚又失身,未免太惨了些。
就当积德吧,虽然她不信这个。
“走远点,这我姐。”
她一过去,不客气打掉男人的手。
男人不高兴地瞪她,发现这小姑娘也漂亮,尤其那双眼睛,在酒吧昏暗的光影里又水又灵。
怒气转眼变成笑容,调戏道:“你说是你姐,怎么?身上有什么一样的胎记么,那给我瞧瞧来。”
季然今晚比白天化的妆浓些,一头散碎的短发,嫣红的嘴唇,说话时自带三分勾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