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片刻,追影还是接过酒壶取下软塞,绵长的酒香飘了出来,很熟悉,是离殇宫梅花的幽香。追影轻抿了一口,让那微微带着点酸涩口感的酒液缓缓滑过喉间。
如果说最初的相处是双方各怀心事的合作,那么如今的二人,便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多谢。”
话一出口,追影却立即觉得可笑。明明……只是一口梅花酒而已……
“就当我敬你救我性命。”
乔莎说着,也饮了一口。
“不必,我只是为了宫主……”
追影黯然,如今能为她做的,已经不多……
“她那么看重你,必然是希望你过得好的。”乔莎说着,仰首将所剩不多的几滴酒液倒入口中。“若她回来,看到你如此神伤的模样,想必定是要发脾气的。”
乔莎说着,摇了摇空空的酒壶,笑。
“莫要到失去之后才后悔……”
追影闻言,看到面前的女子唇边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像是晕了水的墨卷,渐渐地,模糊起来。
“原先冬墨曾经和我说,他想作一只风筝。他问我可不可以一直跟随着我……”
乔莎立在雪地中,漫天的繁星映入她那绮丽的眼眸里,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说不出地哀伤。
“我那时觉得,冬墨年纪尚轻,怎会懂得爱慕为何物?更何况是对我这样自己都觉得来路不明之人……现在想来,却觉得自己太过自以为是。即便当初答应他又如何,让他留在身边,等他哪一日真正找到自己所要的便放他离开不就好?何必要那般狠心,罔顾那小小少年的心意……”
乔莎没有再说下去,她原本觉得自己够洒脱,可心间此时却隐隐地疼痛着。
“原来你竟都已知晓……”
追影心中微微一颤,他原本想明日离开时再告诉她真相,却未想到,面前的这个女子,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慧剔透。
他看到她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这些天来,一直是这样,即便是被受伤的剧痛所折磨的时候。
那伤本就极重,加之兰陵怨曾有意废她武功。莫濯清答应救她本就是为追影所逼迫,治伤之时,更是半点镇痛之药剂都不曾给过。可她却始终泰然处之,面对刻意刁难,却从未记在心里。
其实离宫时的那一场火,原本就不是梦境,亦不是巧合,而是助乔莎逃离的精心安排。而能够接近碎雪阁的人,胆敢在那里放火的人,为了她甘愿舍命的人,除了冬墨,还能有谁?
电光火石之间,追影恍然明白,原来在火起的那一刻她便已将一切看透。只是那时的她,却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如今,她是有意在惩罚自己……
“这是冬墨要我交给你的。”
追影从怀中取出一物,展在乔莎面前。
那是一块扁方形的墨玉,正面是一个“墨”字,反面则是极精细别致的繁复纹路,神似衔灵芝的凤凰。皎澈的月光之下,墨玉静静散发着温润的光,像极了那少年明亮而湿润的眼睛。
乔莎将墨玉握在手中,觉得如有千斤之重。
乔莎明白,这样的物件,绝不是任一个普通少年所能拥有的。
想来,冬墨的身世,并不仅仅是一个南朝的花匠之子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