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已要过江,今日都督留某主不住,但请回去相谢吴侯多日款待之情。都督,”赵云顿一下,“凡事不可相强。”
“我有话问将军。”小舟离大船不逾数尺,赵云几乎能预见负手而立的周瑜凛然外表下的伤心。
可他是东吴大都督啊,定然不会那样脆弱。隔船相望,赵云不再置一词。
“呔!小贼竟敢赶我大哥,燕人张翼德在此,快快下场较量!”一轻舟从刘备船后驶来,原来张飞奉了军师令前来接应。
“都督——”周瑜身后,一艘大船也驰来,丁奉站于船头,高声叫道,“吴侯有令,不必追啦,江东既留不住刘皇叔,相送一二也就罢啦!都督快回。”
那船离周瑜轻舟还有数里之远,助之不及,丁奉大急。
张飞又睁圆了眼,挑起丈八蛇矛,“比又不比回又不回,是怎生说?!”
刘备斥道:“三弟不可无礼,周都督还是请回吧。”
小舟上散着一张长弓,周瑜顺手执起。张飞大怒,“要比试便来我船上,你一张弓,我这许多人难道怕你?”作势要跳上周瑜船。
赵云在他肩头一按,“张将军不必动怒,容子龙去会会他。”纵身一跃,至周瑜船头。
“你疯了?双拳难敌四手,你快走吧。”背对了主公船橹,赵云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
周瑜淡淡一笑,“子龙,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们这样一走,他日孙刘必成水火之势,我们再要相见,恐怕不易。”
“你别这样,快走吧,这江心都是我主公船只,你孤掌难鸣。”
“好!事已至此,不能相强,将军说的很对,只还有一句话我须得问你,”梗起脖颈,他又恢复成那个意气风发的大都督模样,“战场既败,情场周瑜不想再输一次。”
在这猎猎江风中,赵云的脸忽而微微红了,“都督又何必自苦?”
注视着他,周瑜一字一顿,“你爱的到底是伯符还是我,今日当对我说个清楚。”
江风猎猎,赵云见他似是匆忙而出,发髻都不曾绾得仔细,几缕乱发又是那样调皮地随风摆动,忽而很想伸手替他稍作梳理。见周瑜一双凤目清冷冷地看向自己,很想告诉他,‘我会为你担忧,会为你心痛,就像此刻,我亦怕你将自己置于险境。’
不知为何,却说不出口。
或许,因他心中还有个浅浅的影,他不惯撒谎,对于感情,也不愿多表。
“赵子龙,你慢慢想再答不迟,我可以等,等到潮涨掀翻这小船亦不碍。但我周瑜的人,必须完完全全属于我,心中绝不能有二想,哪怕是个影子!”沉吟一下,他道,“我周瑜,也绝不会做他人的影子!”
“都督,”赵云喉头滚动,艰涩地道,“还是快回吧。”
周瑜脸色惨然,“你始终是爱孙伯符。”
隔舟相望,余人听不清他二人对答。刘备只觉得不对,似乎子龙并非是在与周瑜探讨军事?家国?天下?倘军师在此,或能猜出一二吧,刘备暗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仿佛听到世上最大的笑话,周瑜撑不住,笑得浑身乱颤,眼泪也掉了下来。
尽管,眼前那张弧线饱满的唇并未吐出一言半语。
丁奉大船赶到,他一跃上船,惊到,“都督,你没事吗?”
噗一下,周瑜吐了一大口血,将前襟染湿。
“公瑾!”“都督!”
赵云与丁奉同时大叫。丁奉怒拨开他抢上前欲扶的手。
“子龙,快快回来!”
主公在叫他。
可是,这时,他怎能弃他而走。
“公瑾......”他不顾了,便由着旁人去猜去疑吧,这世上已没了孙伯符,倘再没了周公瑾,从今后,世间纵有千般风情,该与何人说?
“你滚开!”周瑜怒推开他手。
他眼中是恨,满满的都是恨。
“公瑾,你,你恨我?”
“我恨你!”
大舟上刘备又在唤他,“子龙速归。”
“好,好,我走就是......”如七魂丢了三魄,他一跃回到主公船上。
远远地,见那条小舟越驶越远,终于消失于夜幕中。
公瑾,从今后,山高水长,你我当真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