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趁了夜色,才不徐不疾地去了监里,自己心中好笑,白日里心焦如沸,这一会人都睡下了,他反倒平静下来。
牢头多吃了两杯,睡得死了,余下几个牢丁聚在一处骂骂咧咧议论牢头克扣了他们钱财。吃这碗饭,也有些关窍,赵云心中也知道几分,微微咳了两声。
几个牢丁忙站起身,见了是他,松口气。其中一个刚刚并未凑在一起说话,见了赵云,缓缓起身走来,一干人等正不能说话,他便先问道,“将军来这里瞧瞧么?这地方腌臜,莫脏了您的脚。”
赵云点点头,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那牢丁年纪不大,借着牢狱内昏暗的烛光,赵云匆匆向他扫了一眼,见他眉目分明,不卑不亢地迎向自己目光,心中不由有了几分好感。牢丁很机灵,见他不语,便不徐不疾地推着赵云走了几步。说是推着,身子却是一些儿也不挨着他,离得远些,才笑问,“将军要见谁?”
“孙绍。”赵云也不废话,简单明了地答了。
那牢丁一笑,也不多问,只在前头带路,带到孙绍那间,行礼一下,道,“将军有什么要查探的只管细细看,”略顿一下,道,“敝姓姜,姜伯约,幼年也曾蒙明师教导......”
赵云一愣,这是要求他引荐了,这小鬼头,年纪不大心思却多,他不由好笑,又扫一眼这牢丁,只点点头。
那姜姓牢丁甚是机灵,鉴貌辨色,也便猜出了赵云的心思,垂手站定,一时不语。
赵云向牢房内扫一眼,孙绍和衣躺在硬草上,睡熟了。赵云只能远远见着他侧脸,不由出声,“每天都这么睡?”
“是。”
“还睡得着?”赵云追问,心中不由又有些好笑。
“是。”
“我要钥匙。”
牢丁略一犹豫,竟从身上摸出钥匙,递在他手。赵云默默看他一眼,暗道,这小鬼不声不响不与一众人一道抱怨,又能得牢头信任保管钥匙,若不是这时节,主公甚话也听不进,或可为他引荐,只是,这时节,可惜了。
姜伯约只在他眼里看到一片惋惜,心中微凉,当下不再多说,微微笑笑,行了退礼。
牢丁一走,四面静悄,他几乎能听到孙绍均匀的呼吸声。吴地的人斯文,休息时都是不声响不吵闹,当年他与孙策同榻而卧时也是一样。除了那人,睡觉时四仰八叉,什么动物一般,非得紧紧缠着人。这么想着,他嘴角不禁噙了笑。
冷风忽一激,将他思绪扰乱。赵云笑着摇摇头,不过来见个人,竟是娘么唧唧感慨了这许多!低头看了眼钥匙,凭感觉取了一把在锁中一拧,吧嗒一下,锁拧开了。
孙绍被吵醒,翻个身,睡眼惺忪,瞪了他一会。
其时圆月西沉,晓星满天。清冷的星光从窗外洒进,斜斜一点,正打在孙绍脸上,他怔了一下,仿如多年前那个渔火通明的夜晚,故人娶亲,整个吴郡都被星火点燃了。
那夜,他也曾躲于吴宫良久,匿在一个角落,远远地看着孙策,觥筹交错间那人谈笑风生。他就像天上最圆的那轮明月,耀眼了整个吴郡,偏那光芒还不冷不烫刚刚的好!
只可惜,近不了······
直到孙策举着酒杯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他躲在暗处,狠狠心,转身而走,再没回头。
十余年过去,他的后人已长大了,跟他一样,波澜不惊,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下,还是睡得着也睡得好。
波澜不惊,呵呵,又或者说,面无表情。
孙绍坐着。在他沉思的时间里,已缓缓坐起身,靠着墙,眼光清冷,面无表情。
他咳嗽一下,道,“你还睡得着?”
“了不得一死,有什么睡不着?”
“快走吧!”赵云决定干净利落地解决这事,这才是自己一贯的行事作风,当下淡淡一句,不再绕圈子。
孙绍笑了一声,并不答话。
“怎么?”赵云并非一个轻易会被激怒的人,并不在意他笑里的讥刺。
“怎么?”孙绍学着他,清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会,似笑非笑,“要学陈平献反间计?我可不是范增啊,吴王更不是项羽!”
“还有什么话?”赵云始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