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十二点整,午夜的中心医院还灯火通明,二楼通向ICU病房那条冗长的走廊却显得十分安静,只有大厅里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兀自发声。
正播报的是午夜档的新闻快报:“昨晚发生的天琴座流星雨,不仅时间恰巧在午夜,且雨量充足,在历史上都属罕见,我国大部分地区都清楚观测到这一景观……”
然而,无论是天文奇观,还是男主播充满磁性的声音,都没能吸引值班护士们的注意。
她们正趁着夜里清闲,聚在一起小声的聊着八卦。
今夜的话题则自始至终都围绕着昨天这个时候送来的一个奇怪病人。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半夜那个病人送来的时候穿了一身的古装!”
“恩,我听急诊的那边说了,是个肺结核病人,要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那女人肚子里还有个不足三月的孩子,病情也拖得有些久,所以才送到咱们这儿来。”
“也没见着她男人,从头到尾都只有她父母跟着,搞不好是怀着孩子被人抛弃了,还得了病,啧啧,可怜啊……”
护士们七嘴八舌讨论得激烈,纷纷将同情的目光投向大厅里仍焦急守候的那对夫妇。
这一夜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显得格外漫长。
也不知过去多久,护士们都倦了,渐渐散开去,各自准备同早班同事的交接,那ICU病房原本紧闭的两扇大门却忽的从里面打开。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冲着大厅提高声音道:“哪位是林珍惜的家属?”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那对夫妇便忙冲了上去,满面焦急的听着那位医生不紧不慢道:“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至于胎儿,我们会尽量保住,但大人的身子太虚弱,也不敢肯定。”
……
闭着眼睛的时候,眼前好似不断有流星坠落,睁开了双眼,脑子里却又是一片空白,就像那雪白的天花板,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林珍惜很是纠结,总觉得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想要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近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去楼顶上看流星雨的半夜,那时候好像许了个愿,接着就断片儿了。
林珍惜目光呆滞的盯着天花板,还在费力的回忆,思绪却被门口响起的脚步声打断。
她费力的想要坐起身来看看是谁,奈何此时才发现整个身子竟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别说坐起来,连抬抬胳膊这样的小事她都没有办法完成。
最后只能放弃,仅仅靠转动眼珠子来转移目光。
映入她眼帘的是爸妈焦急的面容,特别是她的妈妈,竟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此情此景,林珍惜不能不思考到底出了什么事。
然而她还没想清楚,她的妈妈就激动的扑到了病床边,握着她的手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断断续续道:“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急死了……”
和妈妈的歇斯底里截然不同,爸爸仍然没有脱离平日里严父的形象,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瞪,便责问她道:“还不快说,到底野到哪里去了,怎么会染上肺结核,又怎么会……怎么会有了孩子,告诉我,那男人是谁?是不是他把你骗走的?”
爸爸也不顾那医生还在旁边,厉声斥责起林珍惜来,说话间却还是难以控制的哽咽了一瞬。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次他是气急了,和小时候她调皮捣蛋时的生气不一样,这一次她甚至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气得发抖。
林珍惜嗫嚅着,满脑子都回荡着“孩子”二字,可终究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忽然激动起来,虽然那一片记忆都是空白,但潜意识里,她却觉得这个孩子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
“我的孩子……”她嘴上无意识的重复着,费尽力气将手心熨帖上小腹,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
她似乎觉察到什么,忙将目光转向医生,疯了一般道:“求求你,一定要保住孩子,要了我的命都可以,一定要保住孩子……”
看到她这副样子,林珍惜的爸爸更加生气,颤抖的举起一只手,幸而被妈妈及时拦住。
林妈妈一面拉住自己的丈夫,一面哽咽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再这样又有什么用?”
站在一旁的医生也忙过来相劝:“二位都先冷静下来,病人才刚苏醒,需要静养,你们这样只会加重她的病情。”
说罢,那医生又踱至病床前,转向林珍惜道:“你放心,我们会尽力保住胎儿。”
听到这句话,林珍惜不安的情绪才稍稍平复,总算是渐渐接受现实,好生这里养病。
……
两个月后,林珍惜总算恢复过来,肚子里的孩子也终于保住。
好不容易盼来了出院的日子,她不禁有些激动。
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和初夏盛放的花红,忽然觉得生活是那样的美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过去的那段记忆她还没能想起来。
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焦急,纵使什么都不记得,也有那样一种感觉,孩子的父亲是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一个人,她也不相信真如那些来探望的七大姑八大姨们说的那样,她是被男人骗走之后遭到抛弃的。
可话说回来,她实则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回忆,医生也说了她或许只是受了刺激造成记忆的缺失,或许过段时间就会好,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等待孩子的降临。
怀着这样一种心态,林珍惜开始更加积极的面对生活。
虽说作为一个孕妇,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可林珍惜却像歇够了似的,才刚痊愈就在家里坐不住了。
即便是去便利店打酱油这样的机会,她也抢着出去,顺道儿的透口气。
眼下正是春深时节,空气里都飘散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林珍惜深吸一口气,掌心又不自觉的贴在了小腹上。
五个月的身形已经有些显怀,感受着那里孕育的小生命,她既觉得激动又有些忐忑。
和孩子心神沟通了一会,林珍惜将手插进衣袋,无意间又摸到那封信。
拿出来反复的读了两遍,确实是自己的字迹无疑,可是上面的内容却让她心惊,大抵是说她在另一个时空中过得很好,让爸妈不要担心。
怎么看都像是临行诀别之话。
依然没理出个头绪,林珍惜只得浅叹一声,复将信重新揣进兜里,后怕的思忖,好在这信没让妈妈看到,不然准以为她要轻生,怕是又要担心许久。
其实她也不敢肯定写这封信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绪。
事到如今,她也懒得再想,人都说孕妇胡思乱想对孩子不好。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林珍惜便将逐渐复杂起来的思绪放下,脸上挂着笑颜,往街角的便利店里头去。
“麻烦给我来一瓶酱油。”林珍惜对那柜台上的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瞧了瞧货架,见外面没有便央她等一会儿,转身到隔壁的仓库里去取。
林珍惜把注意力移到了柜台上摆着的电视机上,就着上面正播放的节目打发时间。
原来老板娘看的是一档历史专题纪录片,林珍惜暗自笑了笑,心道看不出这老板娘还挺文艺,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原委,这档历史节目揭秘的是魏晋时期的一位曾经倾覆了国家的美男子。
倾城倾国向来是形容红颜祸水的,竟被印证在一个男人身上,实在很难想象这个男人是怎样传奇的一个人物。
然而当屏幕上打出“西燕威帝慕容冲”几个字后,她却再也无暇腹诽,心魂就在那一瞬间被摄住。
反复将那个名字咀嚼在唇间,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心口的地方也揪了起来,仿佛带来莫名的怅惘。
画面很快进入了一间墓室,灰黄的尘土间埋藏着一块碧玉,看起来十分眼熟,林珍惜才想起来似乎是在那个有流星雨的夜晚看到过。
镜头再次切换,这一次呈现在林珍惜眼前的是一封书信。
写在竹简上的信纵使保存得当,也因岁月的刻画而留下斑驳的痕迹,上面的字独属于那个遥远的时空,可在镜头掠过的一瞬间,林珍惜竟毫不费力的认出了题头的那三个小字——“至吾后”。
“这封信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先生提供的,经专家鉴定,确属魏晋时期的文物。老先生是慕容氏的后人,且祖上有训,无论发生什么事,慕容氏的后人必须将这封信保存好,并传承下去。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老先生担心这封信无法继续保存完好,这才送到了博物馆。”
主播沉如洪钟的声音随之响起,介绍着这封书信的来历:“从信的内容来看,极有可能是西燕威帝慕容冲写给深爱女子的书信,至于这位女子的身份,因为慕容冲在位时不曾立后,所以专家们有数种猜测,有说是出身卑微的宫女,也有说是慕容冲唯一的儿子慕容瑶的生母。下面,我就给大家翻译一下这封由西燕威帝亲笔书写的信。”
“致我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