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褚灵桃当成荣哥哥的贽献,恐怕都是提前被施了咒术,一旦进入桃娘庙就会发动,魂魄瞬间被夺走。”殷槐在楚离原耳边轻声道。
楚离原:“你能根据这一点,发现什么施法者的端倪吗?”
殷槐摇头:“看不到尸体,什么都不好说。”
楚离原又掏出一块雪花酥给褚灵桃:“……那活着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褚灵桃小手一拍:“记得啊,我记得荣哥哥。我记得他会给我摘桃花,会用叶片儿给我吹曲子,会隔着围栏偷偷塞给我好吃的点心。虽然我死得早,但我相信,活着的时候,我一定过得特别开心。”
楚离原扶额,心想死小鬼还挺乐观积极,可现实真特么不是这样啊。你活着的时候,周围人对你都是既嫌恶又恐惧,连爹妈都认定你是个妨人的天煞孤星。最惨的是,村里接连发生天灾,本与你无关,却因某个长舌妇告诉旁人,你曾偷偷溜出家门,去了村里年末的祭祀大典,害得村人们都认为是你惹得祖先不快,招致了许多灾厄。最后——
楚离原仰头望了眼那座小小的金身,再瞅瞅褚灵桃苍白的脸蛋。她的年华永远凝固在了豆蔻梢头,绽了骨朵,却被石块黄土深深掩埋,再不可能开出鲜花来了。
“你,把手伸出来。”楚离原不爽道。
褚灵桃依言乖乖摊开两只素白的手掌。
楚离原哗啦啦地把剩下的雪花酥全倒给了她,“这回可真没了啊,这罐是我最后的珍藏。”
褚灵桃小心翼翼捧着,嘻嘻地笑了。
“你倒是开心了,我们可怎么办唷。”楚离原冲殷槐摊了摊手,“折腾了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
“有。”殷槐推了推眼镜,倾过身子,抬起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上褚灵桃的眉心,“记忆从不会消失,只会被分离,或者被深藏于某处。”
眉心是魂魄汇聚之处,殷槐闭上眼,就见前方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杀生后沾染的血气,也没有青黑乌紫的怨憎之气。果然,褚灵桃的魂魄果然过于轻盈甚至空洞,那些沉重的记忆和复杂的感情,统统被剥离得一干而净。
缓缓睁开眼,殷槐的眸光顿时凛冽了几分,沉沉的如寒川水。楚离原心知有异,一把扯过他询问什么情况。殷槐不声不响,握住他的手,在掌心写了一个字。楚离原翻着眼睛咂摸两秒,当他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字后,脸色骤然不那么好看了。
“‘聻’……?”楚离原斜着一双桃花眼,偷偷瞟蹲在地上摆弄金面具玩儿的褚灵桃。
殷槐叹了口气,脸上难得涌现一些忧愁,“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褚灵桃的魂魄之所以干净无邪得过分,我猜想,正是因为从她生前执念和怨念中诞生出的畸化物——聻,从她原本的魂魄中被分离了出去。”
“这种现象虽有记载,实际案例却很少见。首先,死者生前通常遭受过极端的痛楚与折磨,这样才会产生强烈的渴望解脱的意志。”
“其次,死者本身也要有一定的法术根基。褚灵桃虽未修习过法术,却是天生偏阴体质,是极易修炼得道的好苗子。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当年,苦荞村村民对一个无辜孩童集体行凶,却不料即使是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也能化身恶鬼。而那恶鬼被宝相镜重创,在濒死时刻,竟还能成功分离出聻。”
望着褚灵桃圆圆的小巧的后脑勺,殷槐的忧色又深了几分。“别看眼前这个褚灵桃是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聻作为她失去的另一部分,却极有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偏执、狡黠且残忍。”
楚离原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会儿忽然用力捶了一记案台,“死小鬼,麻烦透了!”
“叮当”,只听清脆的一声响,案台上供奉的果盘被震到了地上,几个圆滚滚的橘子顿时散落一地。
还没等捡,紧接着,附近地面渐渐隆起个大包,又蓦地钻出一只皮肉腐烂的枯手。那只手左探探右摸摸,正好握住一个大橘子,“叭唧”一用力,汁液顿时四散飞溅开来。
没有抓到想要的猎物,枯手似乎很不满意,它用力晃了晃,甩掉残留的果肉果皮,然后像只土拨鼠似的,飞速游移到了楚离原的面前——
竖起中指,比了个不可描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