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明天考试的缘故,我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吃完晚饭后,他就送我回学校了。
他的车窗还没修好,一到晚上天气就开始冷了起来,凉风飕飕窜进。
“干脆把我和他的车的车窗都砸了,让别人无窗可砸。”顾平川打着哈哈开着玩笑。
我抱怨道:“你还好意思笑,惹了那么多祸。”
“以后应该没祸了。元旦你怎么过的?”
“我都没怎么过元旦。”我嘀咕着,“在图书馆度过的,看书。”
“好好学习,以后你养着老公,带老公去法国玩。”
“我不想去法国。”
“为什么?”
“不安全。”
“哦……恐怖袭击?”
“有吧。”
“亲爱的。”我扭头笑看我,“我就是恐怖分子啊,你看过那么多次恐怖袭击,你咋还那么害怕?”
“好好开你的车,我的命还在你手里呢。”
他把我送到学校门口,问我:“什么时候考完?”
我说:“一个星期后。”
“考完后来看我,我随时在家,我已经把工作辞了,等我痊愈后,再找个工作。来年有时间了,我带你去旅游,我想去深圳。”
“好,我陪你。”
我真的舍不得与他分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回头走向校门的那短短几秒,我又开始想念他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他,他还是笑得如芰荷安静绽放、菡萏宁和盛开,灯光下茹藘渲染的色彩光环笼罩着,轮廓清晰,笑意春色盎然。
这几天的日子还真不好过:学业上的忙碌,爷爷的病情越来越不乐观。说实话,我与这位“爷爷”关系不是特别亲近,毕竟我不是他亲孙子,但他始终很和蔼。他的健康我虽然很担心,但不至于到废寝忘食的地步。这种想法虽然有点没心没肺,但我怕的是苦了阿涛。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考完了。我望着2013年的天空,长舒一气,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许多。出了考场我便回到宿舍,俄语的同学早就考完回家了,法语的考试被安排到最后,基本上楼道已经没什么人了。
杜航在收拾行李,见我回来,笑着说:“我要回家了,今下午。”
“这么快?”
“这里太冷啦……我想回家过冬。我想死广州了,要是你寒假来广州,你一定要来找我,我带你去点都德。”
“点都德?什么地方?”
“广州人吃早茶的地方,在粤语里面是‘怎样都行’。”
“好。”
这个学期过得真快,但又好像经历了许多。爱情、友情,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吵吵闹闹,都记录在我残存的记忆里。
我没见到郭沐瑶,她察觉到了我的冷漠,考完试就回家了,她最近经常在QQ和微信上给我发消息,我也只是草草回几句。我是真的没时间回复,我也……不太想回复。
他有时也给我发几条消息嘘寒问暖,有时候我跟他聊天聊到大半夜,直到凌晨才睡,跟他谈论考试的过程,谈论我们陆老师,谈论阿涛,谈论林森,他也说起当年在深圳的过去,说起顾闫生活中的坎坷,说起这座房子从何而来,有时候说说理想,有时候说说噩梦。我与他之间,几乎没有秘密了。
我也准备回家了。我有点不太习惯,因为每次回家之前我都要跟阿涛说一声,而且他会以“顺道”为理由前来接我。其实仅仅只有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坐地铁就能到。而这次回家我没跟他说,也没告诉他考得好不好,更没有他来接我。
其实我知道他的心理压力非常大,爷爷的病情不大好。
回到小区,楼管大爷就把我拦住说:“小森呀,你爸有东西放我这里好几天了也没来拿,你拿回去吧?”
我问:“什么东西?”
“信?我不识得这玩意儿。”大爷起身就往身后的抽屉里翻,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张明信片递给我。
我手里的行李很多,他帮我放进手提袋里,我道了谢便上去了。
打开家门,我发现灰尘遍布。已经十多天这里没人住了,看来要好好打扫打扫才行。其实家里的东西一切都很整洁,阿涛收拾得有条有理整整齐齐,只不过饭桌上、沙发上布满了灰尘而已。
我取来湿毛巾,将所有的家具都擦拭了个遍。
做完家务后,我看了看时间,这时候下午四点多,我拉开房间的窗帘,发现太阳也快下山了。我珍惜着这金色的余光,任它照射在我的书桌上,拿出那本《基督山伯爵》,一页页地翻着。
我早就看完了第一本,女主也终于出现了,故事已经到达了高潮。我沉醉在书海里,忘了时间,当我看得眼睛劳累时,翻了翻后边,发现还有一百多页没看完。
我翻动着书本时,有一张纸条从中掉了出来。
原来如此,好熟悉的半张便利贴,齿轮般的边,被撕得很难看。我迅速拿出第一本,找到了那张便利贴,拼贴起来。
完美吻合。
这都是郭沐瑶写的,现在上下文都有了。
“我爱GM,可是他并不属于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GM:龚明。
她喜欢的一直都是龚明,我是不是该庆幸那个人不是我?但我该不该为不是杜航而感到失望?我该不该为她爱上了一个同性恋而感到悲哀,去可怜她?
我们的关系真搞笑:杜航喜欢郭沐瑶,郭沐瑶喜欢龚明,龚明对我“掏心掏肺”,而我则与顾平川……这关系链真幽默,我真希望郭沐瑶回头看看身后努力的杜航,我继续向前与他航行远方,只剩下龚明独自风中萧瑟。
我们五个人之间,肯定会有一个人牺牲的。
这种想法有点恶毒。我自己都因为自身的幼稚笑了出来。
我打算明天去看他,我真的很想他。
晚饭我是在外边吃的,有点怀念大波婶做的饺子,晚上再教了大波家俩小孩家庭作业,很晚才回来。晚上回来的时候,龚明竟给我发了短信:【明天是我生日,你要来吗?我希望你来,若是不来,就不回复了,我不怪你。】
我不知道我在他心里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他对我忽冷忽热,我真的无法拿捏他如何思考的。
我不准备去:第一,我不太合群,他家的条件不错,肯定有很多人前来祝贺。第二,他的生日,肯定也是龚晋的生日,他们放在一起庆祝,我和龚晋见了面会觉得尴尬。第三,龚明并不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我不去也罢。第四,我已经迫不及待见到顾平川。
我洗了个热水澡,最近脸上有些水痘冒出来,左边一个,右边两个,就连脖子上也有一脸个肉眼可见的红点。我照着镜子,在雾气萦绕中,我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我将带回来的衣服都放入了柜子里,终于,我看见了那张明信片。
我差点都把这张明信片忘了……
我拿出明信片时,惊呆了。
上面是陆岩老师,和他两个混血双胞胎女儿,还有一个金发女人——这应该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四个人在一起过圣诞节,围绕着火鸡和树干蛋糕。
说起来法国火鸡还真的有趣,切开火鸡的肚子你会发现里面有一只珍珠鸡,珍珠鸡里面有一只小鸡,小鸡里面有一只鸽子,鸽子肚子里面还有几个蛋。而树干蛋糕其实就是把蛋糕做成树干的样子,很受法国人青睐垂涎。
这一家子,真幸福,可是陆岩怎会给阿涛寄明信片?
我看了背面,明信片是从斯特拉斯堡寄来的,上面的中文清俊秀丽不失风度,力道正足勾勒有力,一看就知道是陆岩的字迹:
“阿涛哥,我来法国已经两个星期了,孩子第二次见到她们的妈妈很开心,我希望你回东北之前能收到这张明信片,祝好。执笔:岩。”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原来上次陆岩老师在课堂上公开说出自己的故事,都有阿涛的手笔在里面。原来阿涛什么都知道。原来陆岩老师跟阿涛的关系如此亲近,愿意不顾侮辱,不顾批评,不顾鄙视,不顾歧视,公开地在课堂上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故事说了出来,为的就是让“阿涛哥”最爱的孩子,尽可能地让别人接受。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这个世界需要包容。
可是阿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总在我背后默默关注我,默默打听我是否过得好,默默关心,默默为我做一切……
我好怕,我好怕未来我会变,我会变得反目,我会变得自己都认不清自己,我会变得与他越离越远,我会变得忙碌到将他忽视,而他还在为我着想。
我会多么自责,我会多么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