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油分生、熟两种?,生桐油一般色儿浅,易燃,能做油灯的燃料;熟桐油是兑了大漆的,涂在木料上能给木材加一层光滑的漆面,防腐防虫。
唐荼荼没能分清这桐油是哪种?,抬头望了望。
房顶上……放着?桐油么?
这是民间很?常用的、稀松平常的东西,唐荼荼却不知怎的,心里有点不安稳,她揣着?一肚子狐疑,抬脚快步走到院子中,仰起头看。
房顶上堆着?一只只黑皮的烂陶罐,民间常用这种?罐子做酱、腌菜,几乎摆满了整个房顶,连左右几间宅子的房顶上,也密密麻麻摆满了罐子!
全是桐油?!
这用量分明不是寻常人家,桐油不便宜,留着?这么多桐油,主家怎么会搬家走?
唐荼荼心里的不安越重,一身热汗悉数转冷。她再看院子里的陈设,没有一样家具,却也没有一丝灰土,刚才用过的茅厕也是打扫过的,不像是久不住人……
思及此,她抬脚就走。
宅子是两进院,她出了二门,头都没敢回。
胡嬷嬷还在院子里等着?,循声望来,“姑娘好了?我?瞧瞧,哎唷,这裤子怎么能出去,万一叫个爷儿们看着?了,哎唷不成!”
唐荼荼拉起她就走,“先走,出去再说。”
她力气大,胡嬷嬷被她拉得一趔趄,莫名其妙地左脚撵着?右脚跟上来了。
可还不等两人走到门前,虚掩着?的大门“吱扭”一声,慢慢地从外边被推开了。
唐荼荼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木门年久失修,门轴、边梃都不紧实?了,一动就吱扭叫唤,一点一点被推开的声音,几乎是在人心口上拿了把钝刀碾磨。
直到木门被推得贴上了墙,院门大敞,露出巷道中站着?的几个男人来。
这几个男人的装束如出一辙,个子不高?,戴着?斗笠,斗笠沿儿低得瞧不见上半张脸,各披着?一身黑色羽织褂,下身马乘袴的右侧鼓起一道深深的棱。
——是武士|刀。
唐荼荼心沉到了底。
她脑子转到了极致,不等这伙人进门,立马出声:“啊呀?怎么有人?啊都怪我?,不知道您家院子里是住着?人的,对不住呀,一时内急,借了你们的茅厕用了一用。”
胡嬷嬷不明所以,只当是进错门了,这会儿主家回来了,跟着?唐荼荼连连称对不住。
唐荼荼放柔声音,一时之间飚出来的演技几乎突破了她两辈子的天花板,她从褡裢里摸出两粒碎银,放在厨房的窗格子上,向?几个武士福礼道:“谢谢哥哥们的茅厕,叨扰啦,我?这就走啦。”
几个武士动也不动,木人一样看着?她,只有眼珠子随着?唐荼荼动了动。
“嬷嬷,咱们走。”
唐荼荼腿发软,脸上的笑都快要?撑不住了,不动声色地行至门边,一眼也不去看他们腰间挎着?的刀。
可与武士们擦身而过时,她发顶上糊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桐油味,就瞒不住了。
为首的武士霍然抬头,锵地拔出了窄刀,以奇怪的发音喝了一声:“哈其度唛噜!”
旁边一个武士操着?腔调古怪的盛朝官话,翻译道:“站住!”
唐荼荼一听这个调调,立马明白了,是倭人!
倭人,着?火的花楼,囤了一屋顶的桐油……
几件事电光火石间串成一串,唐荼荼扯着?胡嬷嬷,拔腿就朝巷子口跑!
身后几个倭人武士已经拔刀,锵锵的拔刀声听得唐荼荼心一个劲儿往下坠,两条腿几乎要?飞起来。
胡嬷嬷不防有如此惊变,吓白了脸,嗓子都破了音:“二姑娘,这是什么人啊!”
她被唐荼荼拉着?跑得跌跌撞撞。这一片民宅年代久了,青石砖路面碎得坑坑洼洼,胡嬷嬷腿脚远没有年轻人好,被碎砖绊了一跤,差点栽地上,又被唐荼荼扯住前襟提了起来。
可已经迟了,追得最?快的武士已经扣住了胡嬷嬷的肩膀。
“啊呀,二姑娘快走!”
胡嬷嬷情?急之下,爆发出一股属于悍妇的泼勇来,劈头盖脸地甩了那武士几巴掌,两手朝着?他的脸乱挠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