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说。
他略略放低声音:“不可能答应的事,还是不要给别人留下希望为好。毕竟,那一天,我心里……另有别的打算。”
说到这里,云沐轻轻咳嗽一声,掩饰面颊边泛上的一丝微红。
他又看向灵瑾,问:“说起来,再过几日,初六那天,你有安排了吗?”
初六?
又是三月初六?
灵瑾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日子最近在自己耳边出现的频率有点高。
但既然是云沐问起,灵瑾还是如实回答:“和平时一样,那天我上午练弓,下午去参加机关术修业,晚上要查漏补缺、完成功课,要是还有时间的话,再研究一下机关弓吧。”
云沐听得一愣。
过了一会儿,他不禁失笑。
他说:“原来如此。”
灵瑾问:“那天你有什么事吗?”
云沐想了想,回答:“没有。”
他缓缓地说:“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我也和平时一样吧。那天,还是该好好精进箭术,照例做素引一千五,射靶一千五好了。”
云沐的日常练习量,放在任何弟子身上,都是很大的。
而灵瑾闻言却有些羡慕,说:“我那天只有半日有空,素引只能减到一千次了。”
云沐微笑,他自然地说道:“公主修炼量已经不小了。”
说着,他略作停顿,轻轻地说:“毕竟,我除了射箭,也没什么事情好做的。”
云沐与灵瑾聊完,在灵瑾去实靶练习的时候,他便坐到一旁取出灵弓,做课前准备。
这时,两个素日里与他关系不错的男弟子立即走过来,八卦地问:“怎么样?云沐,你邀请公主了?成功了吗?”
云沐正在跟灵弓上弦。
他刚才光顾着和灵瑾说话,倒没注意到还有人在看,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围观了。
只是,面对两个男弟子的弟子,也只得淡淡一笑。
这笑中三分谦逊,七分无奈。
然后,云沐摇摇头。
他说:“我没有问出口。公主一心修炼,只怕对比翼节无意,是我落俗了。”
两个男弟子遗憾地叹了声气。
其中一人道:“连云中君都无法打动公主的芳心,只怕没有人能成功了吧!”
“是啊。”
另一人赞成地点头。
不过,他见云沐还有些怅然,立即安慰他说:“不过也幸好没成功吧,不然过一会儿,恐怕殿下就要飞下来找你了。”
“殿下?”
云沐回过神来,听男弟子提这个名字,有些不解。
“你没注意到吗?”
男弟子抬起头,用下巴微微示意了一下远处。
“寻瑜殿下就站在那边的屋脊上,你刚才与公主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你呢。”
云沐吃惊,往男弟子说的方向一看,只见果然有一只华美的赤凤静立在屋脊最高处。
他尾羽修长瑰丽,羽毛灼若太阳,华丽绝伦。而且,他一双锐利的凤目,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那赤凤见这么多人都朝他看去,这才貌似不经意地转开视线,像是偶然似的。
果然是寻瑜。
云沐在那个位置见他,十分惊讶:“寻瑜殿下,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猜,是比翼节快到了,觊觎灵瑾公主的人太多,他过来把关的。”
男弟子解释。
他问云沐:“你也没察觉到他的气息是不是?殿下他隐匿气息了,他修为太高,我们之前一点都没察觉到。要不是凑巧有人抬头看了一眼,根本不会发现。”
“是啊。”
另一个弟子颔首。
然后,他接口道:“起初,其实我们还以为殿下是凑巧飞过的,只是停在这里歇一歇,顺便看一眼妹妹什么的……只是现在已经一连好几次了,他还没有走的迹象,待在这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而且,我问了术法修业的人,说这阵子,只要公主听课,殿下也会去术法修业那里蹲点,非常守时。这应该就是为了比翼节,过来照看灵瑾的没错……不过,他好像会刻意避开公主,公主的样子好像是不知道。”
云沐错愕。
他想起自己平时与灵瑾来往说话时,也经常碰到寻瑜,不由道:“看来殿下,确实十分关心妹妹。”
“也未必。”
男弟子随口道。
“依寻瑜殿下的性情,感觉不至于这么紧张妹妹。我猜,多半是女君陛下与大祭司大人不放心,派他过来的吧。”
另一个男子赞同地说:“我觉得这个猜测靠谱。再怎么关心妹妹,连续在那里站那么多天,也太夸张了。还是任务的想法合理一些。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聊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过了不久,射艺修业开始,他们便不再闲谈,都过去上课了。
正因如此,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弓射场的树木后,有一个身影始终隐藏在阴影中。
那是一个清瘦苍白的青年。他坐在轮椅上,云沐他们谈天时,他就藏在那里,双手紧紧扣着轮椅扶手,一声不吭地偷听他们对话,惨白的手背青筋绷紧。
――是临渊。
直到听到他们说,云沐未能邀请灵瑾,临渊扣紧的双手才微微松开,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等云沐他们走得远了,临渊才转动轮椅,移出来几分,露出半个身子。
他没有吭声,只静静地望向射艺修业训练的地方。
此时,弓射场上,灵瑾木簪束发,身着弓射服,上衫白似飞云,下裳黑如乌木,英姿飒爽,烁烁有神。
鹤青先生正好在喊她:“灵瑾!”
“是!”
灵瑾应道,走到起射线前。
她气质清远,仿佛是山巅雪莲,轻易不可采撷。周围有那么多人看她,她却只专心致志地注视灵靶。灵瑾双手开弓,她个子娇小,却身直如笔,一箭放出,光芒擦着她的鬓边发丝飞出,直中中心!
周围响起一片惊叹的抽气之声。
然而灵瑾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她只是眼睫低垂,静静伫立,安然地等着弓弦恢复原状。
临渊望着灵瑾。
她站在众人之中,明明未言未动,却仍像是天然有浮光一般,将其他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吸引到她身上。
她被那么多人包围,他们都那么高大、那么强壮,还有不少人,例如云沐,甚至拥有英俊的长相以及显赫的家境……
临渊低下头,目光放到自己的双腿,还有与他形影不离的轮椅上。
他永远只能坐着,当其他人站起来的时候,他永远只能仰视他们。当他穿行在人群中间,其他人对他而言,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巨人。
就连属于小型翼族的灵瑾,与他说话时,为了不让他感到不舒服,她也会特意蹲下来或者坐下来,以与他保持平视。
明明……
明明他未必比他们……
临渊沉默地咬紧嘴唇,将下嘴唇咬得泛白。
他一手放在膝上,不自觉地抓紧自己的裤子,将布料抓得褶皱颠簸、纵横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