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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1 / 2)


秦仲舒本已要下衙出宫去,却见御史大夫风尘仆仆赶来,连忙叉手行了个礼:“台主!”

御史大夫根本就没搭理他,而是陡然命令:“今晚谁也不许走。”

圣人避开中书省,直接下了中旨,命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重审东宫左右卫率惑君一案。中书令得知此事后,和御史台说陛下此举不妥,偏偏口诛笔伐的御史大夫说,中旨也是圣旨!

中书令气急败坏地奔去了紫宸殿,前方战士浴血,圣人绕过中书省令三司使重审一个板上钉钉的惑君案子,着实不妥,中书省可是有封驳圣旨的权力!

他原本还阴令下属明日常参之际弹劾河东与范阳将帅延误军机,抵抗不力之罪。届时不光河东群龙无首,范阳也会群龙无首,再经他中书令举荐节度使,还愁太子不被气死?还愁这朝堂上会有他的异己?

然而他到紫宸殿外时,王欢拦住了他:“曹相公,陛下在与六大王续君臣父子之情!”

君臣、父子。

中书令的脸黑成了锅底。圣人竟已宣了汉王进宫?

紫宸殿内,皇帝怒气炽盛,汉王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听头顶上喊了声:“六郎!”

不知怎么的,皇帝语气温和,可汉王头皮发麻:“臣在。”

“这里没别人,朕问你,你可得说实话!”

汉王叩首:“臣不敢欺君。”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四月十六日,你去哪儿了?”

“臣去了郧国公府。”

“去做了什么?”皇帝又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汉王停顿一下,随后方道:“郧国公生辰,臣去给表兄庆生了。”

皇帝只觉他无药可救。皇帝本就觉着近来发生的事颇为蹊跷,却桩桩件件离不开这混账,原是想着言语规导,谁成想愈演愈烈,竟有酿成大祸之势,登时胸闷气短地咳了起来。

“陛下。”汉王就要起身给皇帝喂水,哪儿知劈头就是一句,“跪好了!”

汉王长这么大,还从没被皇帝如此疾言令色地对待过,心中慌张不堪,大约也想到了皇帝突问此话是怎么回事,瞬间想将张思远撕碎了的心都有了!

皇帝前头已经知道肖崇做下的事了,可那肖家父子却反诬张思远要算计他们。

亏他生辰那日醒过来了,如果他醒不过来,头一个跑不了的就得是汉王——前段时日发生的事他转头就忘了吗?不知避嫌还往前冲?

皇帝骂道:“你当真是愚不可及。”

汉王来时被王欢催促,实在想不明白张思远和皇帝说了什么话,但见皇帝如此,他料想张思远必然说不了什么好话,连忙叩首道:“陛下,臣冤枉,臣真的什么都没做。”

皇帝将一个字条抛下去:“那这是什么?”

汉王膝行两步,颤着手抖开那张纸,看完之后脸色苍白,他当即将头砸在泛着光的金石之上:“陛下,当日在郧国公府,那肖崇说是他家家仆意欲陷害郧国公,至于这上头所说的臣阴令肖家家仆设法陷害张郧公一事,实是胡言乱语!臣不知是何人拿了这个字条蒙蔽圣听!臣要与他当庭对质!”

“当庭对质?”皇帝冷声道,“这东西是御史大夫递上来的!你是想去三司使面前对质?朕怎么忘了,御史台关着个肖崇!当庭对质,是怕他不把你供出来?御史大夫原本就觉着东宫左右卫率之事结案草率,又一向是个不留情面的人,他私自拿着这东西来找朕,你不明白什么意思?你还敢找他当庭对质,怕死得不快?”

汉王听到皇帝说出这样直白易懂的言辞,一时浑身上下都抖了抖。

皇帝手掌攥成了拳,却是轻轻捶在御案上,声音冷得掉冰碴:“朕再问你,你可是想纳妃了?”

汉王慌了,忙又解释:“臣尚未弱冠,没有此念头。”

“那你惦记着冯氏女是为什么?”

“臣只是问过张郧公,为何冯氏女会常去他府上!他说……”

“够了!”皇帝喝断他。

其实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皇帝全都清楚,只是不知他宠信了十几年的儿子会有此举动。

“那冯扬志为何突然求朕给她幺女赐婚?”皇帝不待他说话,而是硬邦邦地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交通天子亲军不成,便要诬陷储君亲军了?”

汉王瘫在了水磨金砖上,只觉此举失仪,便又立刻爬起来跪好,飞快地道:“臣冤枉,臣没想那么多,只是以前在皇后殿下宫里见过冯氏女几面,恰巧去郧国公府又得知了冯氏女常去郧国公府,这才多嘴问了一句。至于太子殿下的左右卫率行事猖狂,蛊惑储君做法祛病一事实在与臣无关。”

他说得急切,大有要背过气的架势,艰难地咽了口水,惶恐之下已有些口不择言:“陛下,此事大约是因冯氏女常去郧国公府,而冯氏女心属太医署医正令郧国公颜面扫地,加之肖家家仆行事乖张惹下大祸,这才让郧国公怀恨在心。因那日臣也在场,且肖崇与臣亲近,而郧国公一向与臣与龃龉,便要借此事诬陷臣……”

“朕不妨告诉你,你那个表兄,他自己痛陈了一番罪过,半个诬你的字都没有。你倒好,持心不正,持思不明,转一大圈,到头来被人家轻轻松松捏在手里!连套东窗事发的说辞都如此草率!”皇帝叹道,“朕怎么就有你这种儿郎子!”

汉王几乎是爬到皇帝身边的,哭哭啼啼地喊:“陛下!父亲!臣真的冤枉!臣绝不敢有如此不臣之心,求陛下明鉴!”

“朕已让三司使重审了东宫卫率的事。”皇帝拂开了他的手,“你最好祈盼着太子尽快好起来,祈盼着河东和范阳的战事尽快结束,否则家法国法均饶不了你!”

宫门关闭前,汉王是被金吾卫架出了紫宸殿,外头要封驳圣旨的中书令曹杨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缩紧了。

他本欲转身离去看看汉王,却不想王欢叫住了他:“曹相公,陛下宣召。”

中书令便随着王欢进了殿,正要给皇帝行礼,已被御座之上的人制止:“卿身处国家钧衡之位,当为国为民,可懂?”

中书令杨被这句话劈得缓缓拜下:“臣不敢有负圣恩。”

“三司使在重审东宫卫率的事,卿有何看法?”

中书令抿了抿嘴角,那跳动起来的封驳圣旨的想法已偃旗息鼓,甚至瑟缩起来。他与皇帝年纪相仿,看上去却比皇帝要年岁一些,一双手更是如同贩夫走卒那样苍老。他斟词酌句道:“陛下圣明烛照,臣相信东宫清白。”

御座上的人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翌日常参,太子依旧未出席,三司使呈上了重审后的卷宗,或许是体察了圣心,或许是因为交易,或许是因为不要把路走死而有狡兔三窟之举,总之,这份卷宗词语温和。

东宫左右卫率却也处死了四个人,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那个已经下了御史台狱的肖崇,因诬陷储君而连带着肖家被抄家问斩。

张思远听了这个消息苦笑了笑。当日他去见秦仲舒时,秦仲舒正因此事依旧不尽其意而郁闷难忍:“我以为台主会拿出以前雷厉风行的架势来,弄来弄去竟是这个结果。我明白,他要致仕了,所以学会了卖乖,给自己留了余地!”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做打算。”

秦仲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慕之,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过慧易夭。”

“你怕是在自夸吧?在国子监读书时,论才思谁能强过你?”

“我是说你……”

“秦御史,”张思远笑笑,“明辨是非,拨乱反正才是你的本职,你可做到了?”

秦仲舒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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