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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1 / 2)


雁衔花枝飞翔的图案是相王妃最喜爱的花纹。发现的这些花纹,雁的右翅不如左翅顺,因为上面有缺痕。

听闻当年还未出阁的相王妃去曲江池游赏,不小心从台上掉下来,跌折了右臂,被相王救下,之后她描了鸟衔花草纹的一种,自己做了这个图案,一直戴在身上。相王宠爱王妃,也时常佩戴此物,还将这种花纹赠给亲信。

相王周宪,是个从宗正寺剔除的人。这位相庶人,是当今圣上的兄长。先帝嫡子是太子,太子因病而魂归奈何桥,慧娴大长公主做主,推先帝的三皇子周赟为新太子,而是让先帝的二皇子周宪去了封地,成为了富贵的亲王。

那是十八年前,也是旧历八年,相王私自壮大了兵马,打着逼慧娴大长公主还政今上的由头,从蒲州起,速破潼关,直逼长安。

慧娴大长公主调兵二十万,围困相王,又以重金诱起兵将士顺应天道,不出十日,众将士倒戈,捕了相王与相王妃及其子女押解至京城。后来,相王一家均被废为庶人,后被赐死在宗正寺。

其实,早在先帝的太子薨后,朝臣就立二皇子周宪还是立三皇子周赟展开了激烈的争辩。双方各执一词,如果不是慧娴势大,力排众议,相王周宪便是今上了。

十八年前相王周宪起兵,说是为了逼慧娴大长公主还政今上,实则是为了更好地招揽人马,且为了离间慧娴和今上的关系——平乱,是今上承认自己无能;不平,是厌烦慧娴干政。

相王周宪,当然也想登上至尊之位。如果此事成,那他便是皇帝了!可惜,他差了一截,继而差了天大的一截!

当年,那些人都死干净了。那这个花纹出现得很是诡异。

难不成是相王的旧人有活下来的?如果活下来了,为何要针对张思远呢?

旧历八年时,张思远只有五岁,纵使他再淘气,也不曾与这相庶人一家有过什么过节。

所以他很糊涂。

他问过李增,当年相王起兵时,父亲在做什么?

冯素素的母亲和相王妃是闺中密友,相王起兵前,相王妃给冯母来过几次信,有意拉拢在南衙卫所任中郎将的冯扬志,要在攻打长安城时来个里应外合。

冯扬志是慧娴大长公主提拔起来的人。但那时,国朝骄奢淫逸之风盛行,又连着几场天灾,百姓颇有怨言,甚至骂这是慧娴大长公主干政惹怒了上天。冯扬志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确实有些不满慧娴大长公主。

慧娴摄政多年,今上被压制了多年,仁慈到有些软弱了。如果相王起兵举事,逼迫慧娴大长公主还政今上后,凭着当年相王与今上挣储君之位时的激烈,恐怕国朝还得来一个兄弟残杀。

相王妃的信,已经给冯家设了套,跳与不跳皆是死。跳了,助相王起兵,但以相王的为人,事后必定杀冯家;不跳,这信会被相王随便递给一个官员,再让慧娴大长公主知道了,便是逼着冯家就范了!

他不敢堂而皇之地去告发,事情尚未坐实,他递上去一封信,得落个污蔑亲王的罪名。

那时,他走投无路了。

主持过兵部武选的兵部侍郎张苒,亲眼看着冯扬志一步一阶地升官,他二人虽称不上至交,但能谈几句话。

慧娴大长公主权倾朝野,欺压圣人和太后,纯安长公主必然有所不满,张苒夹在其中,那颗心,该是向着圣人的——不管慧娴大长公主如何摆布圣人,她总得死在圣人前头。

况且,慧娴大长公主十分信任张苒,相王起兵这事,得由他去说。

冯扬志思前想后,只能悄悄去找张苒,将此事说与他听,求他想想法子,救他一家老小。可张苒说他在家守孝,无官无权,无心无力。

其实,张苒在害怕,冯扬志也是慧娴宠信之人,若是他前来试探自己,慧娴必定会先杀了自己再去逼问圣人,兴许还会废掉圣人,再立新帝。

冯扬志三番五次相求,张苒均不理会,冯扬志以身家性命起誓,若冯家躲过此劫,他愿一生誓死追随圣人。

他刻意提到圣人,而不是慧娴大长公主。

张苒依旧不为所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本就该对圣人尽忠。

冯扬志说,若相王起兵,慧娴大长公主派兵镇压,鹬蚌相争,双方兵力削减,圣人亲政便有望了!

这个道理,张苒自然明白,不过,他要的不是喊口号,而是冯扬志的实际行动。不出三日,北衙禁军中有一名忠心慧娴大长公主的将军身亡,这是冯扬志给张苒的投名状。

而张苒已着人将相王招兵买马之事递到了慧娴大长公主的案上。之后,相王败了,冯扬志从南衙去了北衙,晋升了将军。

张思远眸色沉沉,原来,如此。

“那相王到底还有没有活着的后人?”

“慧娴大长公主的作风一向是斩草除根。”李增道,“即便是当年倒戈的将士也只是一两个月的风光,其后多多少少都被拿下了。”

“也是,”张思远说,“冯家安然无恙,大约有人扯了相王的旧事为幌子。”

相王起兵已经过去多年,此时旧事重提,难道是要向圣人说太子可遥指河东数万将士,也有起兵谋逆的不臣之心了?

天底下有哪个皇帝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就算所有人清清白白,可圣人一旦起疑,将会有无数人受到牵连。

张思远摸着案上那碗冷掉的茶,随后紧紧攥紧了茶碗。汉王的人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还真是有心了。

御史台在皇城内,东临宗正寺,西接太史监。进皇城或者宫城之人需用门籍,思夏没有,她拿的是张思远的印,求含光门的守卫,希望能进去。

守卫再三作难,但想到太后格外疼爱这个外孙,便让其中一人领着她进去,免得她惹了事赖到自己头上。

思夏听闻,进到御史台推鞠房的人,掉层皮是轻的。

天空隐了月色,大风呼呼地吹,思夏觉着立春以来的天更冷了,冷到能冻掉耳朵,冷到穿靴后脚趾头发僵。头次进皇城,她哪儿都不敢看,她也没心思看,牙齿在打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含光门的守卫将她领到了御史台,又在她的恳求下帮忙寻找一位姓秦字仲舒的侍御史。

秦仲舒并没有出来,但有御史台的庶仆来见她,又破例带她到了推鞠房。风声刮得松柏呜呜作响,更有蝙蝠从檐下掠过,惊得思夏打了个哆嗦。

灯火晦暗,她先闻到血腥气,继而看到了一具浑身是血的人,她奔上前去,失态大叫:“阿兄——”

宝绘闻声而起,趿着鞋奔过去,撩开床帷,看床上的人皱着眉,手紧抓被子,两脚乱蹬,忙推她:“娘子!娘子醒醒!”

思夏骤然睁眼,看着屋中昏昧的光亮,惊恐地抓着宝绘的手,声音干涩道:“阿兄呢?”

“娘子又做噩梦了。天还未亮,阿郎自然是在静风轩睡着呢。”宝绘抬手摸她的脑门,赶紧宽慰,“看这些汗,想来梦里的事太吓人了。”

思夏坐起来,两肩一松,这才感到浑身上下都是汗,已经潮了白色的中单。她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今晚又不好了?还是心里不舒坦吗?”宝绘坐在她身旁,给她捂好被子,心疼道,“等天亮了,再请医正过来看看吧,调几味药,兴许夜里睡觉就踏实了。”

思夏靠在她肩头,心有余悸道:“不是上元夜的事。”漠然一会儿又说,“我梦到他了,在御史台,浑身是血……”

“娘子别多心,阿郎不会有事的。”

思夏神色慌张地道:“你没看见,那支箭本是冲着我来的,却擦着他的肩过去了,有半掌长的口子,肉都凹了一块,流了好多血。”

“只是因为阿郎受伤,娘子才担心的?”

思夏语塞。

宝绘见她有意回避,便也不多问,只劝她:“才过子时,娘子接着睡吧。”

思夏却是睡不着了,想到那个梦便惊惧。自上元夜开始,断断续续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又闹得这么大,也不知后果是个什么样子。

张思远,会真的没事吗?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竟又睡了过去。

翌日晨起,张思远洗漱后,准备去晴芳院同思夏用早膳,谁知绀青进来,低声回禀:“许彤儿慌慌张张回来了。”

许彤儿双手捧着一个纸包,痛哭流涕地说继父让她这两日伺机行动。且她发现,继父这两日总往辋川奔波,至于去做什么,她尚且不知。

张思远还没消化这些话时,便听说杨璋回来了。

杨璋进来后,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禀明。先是将李柔儿去了宣阳坊程家旁边的蜜饯铺子一事告知,其后将魏勇的下落告知。

“原本是属下的人去辋川看击鞠场,不期然发现了一个人与阿郎所绘的画中人相似,几番试探下来,确定那人就是魏勇。属下已经着人看住了他。”

同一天,许彤儿和杨璋说了这么多,看来三司使抓了不少人,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张思远捻了捻手指:“那击鞠场上是兵部侍郎家的郎君所有,兵部侍郎是中书令的人。魏勇是汉王的人,来一场假死去了那里有什么好处?听起来,这兵部侍郎怕是并非真心依附中书令。——击鞠场有什么异常?”

“听周边的百姓说,从去岁冬季开始,那边就再没有举办过击鞠赛了,倒是总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据说是在重修击鞠场。可疑在‘重修’二字上,击鞠场并无新材进入或是废料运出。属下去看过,夜里似乎能听到打打杀杀的声音。”

“还真是忙碌。”张思远冷冷道,“三法司审了几日都没结果,怕是这与中书令沾亲带故的大理寺卿会从中作梗呢。这样,你着人去给秦公送个信,告知他雁衔花草纹一事,他知道该怎么做。之后,再将魏勇送去大理寺。”

“喏。”

皇城内,刑部和御史台的人齐齐聚在大理寺衙署的大堂上。

这群大大小小的官吏已经三日两夜没好好休息了,从平康坊彩云楼起火开始到宣阳坊万年县尉自戕,再到昨日张思远遇刺,捕来的人几乎成了天胜朝之最。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反而是困极了的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先辩论了,大理寺卿说御史台的人去万年县衙闹事,怎么就把同僚给逼死了?御史大夫说大理寺卿纯属胡搅蛮缠,御史台的人刚到万年县衙就见县尉自刎当场,怎么能赖他们?反倒是他们知道,这万年县尉曾收过大商户王家不少贿赂,他这是畏罪自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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