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亲手建立的这支专司地下的走阴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已经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开始人间蒸发。
且都是身负官职的‘功臣’们。
宁长生派人私下去查,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心里却是透彻明白的。
天子脚下,能把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的,除了龙椅上坐着的那一位,还能有谁?
在心寒的同时,也已经下定了辞官的念头了。她姑且只能赌一赌这个皇帝念在宁家往日的功绩,还尚存一点良心,不至于赶尽杀绝。
然而事实却是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天真。
准许辞官的圣旨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宫中禁卫军的围剿。
整个宁府的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能幸免。
宁长生挥舞着手中的利剑,鲜血不知不觉中已经溅满了她的全身。月白长衫被染上了刺眼的红色,被孤零零的围在院子里,显得格外的凄楚。
华语在最后关头,带着仅剩的百来人从府外冲杀了进来,打了禁卫军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稍稍乱了阵脚。
趁此之际,将宁长生给救了出来。
马匹越跑越远,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而纵使是再好的良驹也无法带着两个人长时间快速奔驰。宁长生回头看了一眼就快要追到屁股背后的追兵,心里一沉,做了一个决定。
“华语,你跑吧,不要管我了。”
皇帝要的是她宁长生的命,华语只不过是个附带的。跟她搅在一起则必死无疑,若是单独逃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救命的恩情,她承下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宁长生双脚使力从马背上纵身一跃就跳了下来,在树林的草地上打了个滚卸去部分力道,然后才站了起来。
这时候周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这些人的火把照亮了黑夜中隐藏着的整个树林。
“陛下好大的手笔,皇宫禁卫尽出就只为了我宁长生一个人,这未免也太过抬举我了。”
她眼神淡淡得,看着这水泄不通的包围圈,言语间不乏讽刺之意,这时候也无所谓什么大不敬了。左右你都要我死,我何必再敬你?
她伸手拍了拍身上附着的尘埃泥土,然而这一举动却是徒劳,身上的血污,是无论如何都拍不去的。
领头的禁军将领神色复杂,虽然宁长生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没有立即开口斥责。脸上有同情和怜悯之色,但是也仅仅是怜悯而已。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纵使宁家人再可怜,圣旨下了,就必须要杀。
“将军想要宁某如何,便请尽管直言,我照做便是了。”
“陛下说..念在君臣一场,请宁将军,自行了断!”
自行了断啊,这得是给了她多大的面子啊。
宁长生笑了。
女子笑声清脆动人,然而在场的诸位围剿的将士听来,却觉得渗人无比,有些凄楚。这样不带感情的笑,任谁见了都不好受。
“好。”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即使她还非常的不想死。
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坟头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非常的显眼,这个坟头她识得,已经废弃了很久了。墓碑后方还被开了一个半人宽的盗洞,显然是被土毛贼们明目张胆的的光顾过了。
她走到盗洞前看了看,弯下身子抬脚便要往里面钻。
一旁的士兵见状有想要阻止的,但是却被领头的拦下来了。
宁家人虽然是做的有损阴德的事情,但是所有的功绩却是不可否认的。
这样的归宿,也许是最体面的了。
宁长生就这样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之中,钻进了这个小坟包底下的墓室之中。盗洞不长,也就五六米的样子。当她脚尖终于踩到平坦的青石砖的时候,洞外隐约传来男人的声音。
“来人啊,放火封洞。”
这一句话没能让女子的表情有一丁点的变化,仿佛是早就料到外头那些人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毕竟自己精于此道,万一下到里头来又找到了另一条出去的路呢?
宁长生握着中火光微弱的火把,借着这一点微弱的火光,看全了整个墓室。墓室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口石棺椁,做工粗糙,一看墓室的主人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棺盖被打开了大半,她也懒得上前去看了。
可能是因为墓中长期缺氧的缘故,已经不足以让火把继续燃烧了,是以火光越来越弱。而渐渐的,浓烟也顺着外头的洞口涌了进来,慢慢的弥漫进整个墓室。
宁长生抬手捂住口鼻,四处看了一圈,根本没有另一条出口。
这些土毛贼都是从哪进就往哪出的,这一回,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干脆熄灭了火把,省着最后一点氧气。
其实有没有火把都一样,宁长生有着上天赋予的一双夜视眼,当她的双眼渐渐习惯了周围的黑暗之后,竟也还能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轮廓。
站得有些累了,缓缓的靠在石棺上,席地而坐。
一只脚微微屈伸,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都说临死之前的恐惧会无限放大,然后就会开始在脑海中开始闪现走马灯,为何她没有?她不想死,但是却一点也不怕死。
想着想着觉得异常的可笑,人家说摸金圣手,她下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王陵大墓,多少次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来。
没想到最后的归宿,却是在这个无名小墓里头,滑稽可笑也?
可能是报应吧。
“咳..咳..”
墓室内的烟越来越浓,即使是掩住了口鼻也没多大的用处了。
这时候脑子里忽然想起不日前林少安他们说的那些话。
‘骁将军为我夏国开疆辟土,击退北方蛮夷,护我河山,受到这般礼遇,那是应当的。’
没有人知道,宁长生其实很羡慕林少安的出生,将门出身有个大将军舅舅。
没有人知道,摸金圣手其实并不想摸金。
也不会有人知道,宁长生从来都不想学习寻龙探穴,只想学习排兵布阵,读兵法万卷。她也想受万人敬仰,而不是被人人喊打。
然而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人和人的命运是否是生来就注定了的,她不知道。
但是她的命,已经定了。
如果这一辈子能够重来的话..
“我要当将军..”她似是在和棺材里的骸骨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烟熏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泪开始无意识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我要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
宁长生的拳头紧拧,微弱却决然的声音在小小的墓室里响起,然而却没人能听到心中的悲凉与不甘。
“我要让狗皇帝后悔,我要颠覆这个王朝!”
“我要受万人敬仰!”
“我再也不要让人家欺负了!”
“我再也不想要..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