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秋是一名超市员工,现年二十五。
她所服务的超市紧挨鹅城大学,和何塞宫隔着女王公园,超市规模不大,一名店长四名固定员工,学生和游客为超市两大顾客主流。
二月下旬,周末。
二月是旅游淡季,周末大部分学生放假回家,两百多坪的空间楼上楼下顾客寥寥无几。
楼下是食品生活用品区,楼上纪念品外体育用品休闲用品电子产品等等等一股脑塞,瑞秋负责楼上超市,导购清点货架外加人造监控。
一个多礼拜前,体育用品休闲用品区监控出现了故障,号称很快就会来检查的技师到现在人影都没,急得店长这个下午不得不驱车前往。
因监控迟迟没维修,瑞秋已经充当了一个多礼拜的人造监控,好在这一个多礼拜什么也没发生,但——
也许马上就有了。
隔着货架缝隙,瑞秋看到一名身穿墨绿色连帽外套的年轻女人损坏了一支签名笔防盗条纹,再慢悠悠把签名笔放进兜里。
从年轻女人一出现瑞秋就留意上了,连帽外套遮住大半张脸,再加大号黑框眼镜,让人不留个心眼都难。
一开始,女人倒也在像模像样挑选商品,从电子产品区到纪念品区,兜兜转转停在体育用品和休闲用品货架中间走道,拿起了一只签名笔。
从破坏签名笔防盗条码的手法看,即使不是老手也肯定有过若干偷盗经验。
女人把签名笔放进外套兜里,若无其事离开货架道,见到人也不害怕,甚至表现出一副乐于助人的样子,弯腰帮忙捡起孩子掉落在地上的毛绒玩具。
把毛绒玩具交到孩子手里,女人低头朝出口位置方向。
瑞秋挡在出口通道。
“你挡住我的路了。”女人语气不耐。
瑞秋粗粗看了一眼女人全身行头,外套看不出来品牌,但鞋子价格不菲,还是那种即使兜里有钱也很难买到的限量品。
昨晚下了场大雨,大雨过后穿这种鞋子出门,外加偷签名笔,此款限量鞋没百分之九十也有百分之八十五是假货,剩下百分之十五几率为瑞秋碰到传说中的偷盗癖,这个偷盗癖还是来自于非富即贵家庭。
去年瑞秋就碰到过一次,提百万美元包偷一点五美元口香糖的偷盗癖。
因去年遇见过一次,所以瑞秋认定她不可能再碰到一次。
也懒得和女人多费口舌,直接把手伸进女人外套兜里。
外套兜里东西还不少,瑞秋很快就找到签名笔。
人证物证都齐了,怕惊动别的顾客,瑞秋拉着女人往物品仓库方向。
过程中,女人给瑞秋的感觉是瘦且弱不禁风的样子,甚至于,她的洁西卡都比女人有存在感,洁西卡是瑞秋养的柯基犬。
和同事做了一个手势,瑞秋打开仓库门。
打开,关上,摘掉女人脸上眼镜,再撤下遮挡在女人头上的外套帽子。
这年头,一名盗贼和一名巨星的共同点就是出门装备。
一撤下外套帽子。
触目所及,是一头浓密的黑长发,继而——是熟悉的面容。
印有这张面容的相架游客地图等等等商品还在外面货架放着呢。
但是呢,此面容不是彼面容主人。
看清年轻女人脸,瑞秋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艹。
作为一名超市工作人员,在过去半年时间她遇到两起偷盗事件,这两起偷盗事件均为同一个人。
这是一名患有偷盗癖的女人,这女人……无论长相身材都像极了深雪女王。
当然了,只是酷似女王。
瑞秋上上下下把年轻女人打量了一遍。
真是越看越像,但还是有一点点差别的,比如她比女王更加纤细一点,还有这女人身材极好,印象中,女王和三围劲爆款式是怎么都搭不上边,即使她的哥哥一再强调女王肯定有一副让男人喷血的身材。
等等,跑题了。
瑞秋眯起眼睛,眼前女人脂粉未私,大眼,黑发浓密。
有韵味的美人儿。
美人偷盗也是要走法律程序。
“女士,你还认得我吗?”瑞秋问女人。
女人点头。
上次是一点五美元的口香糖,这次是八美元的签名笔,只不过上次瑞秋没叫保全人员,这次她叫了保全人员。
商场保全人员想必快到了。
提百万美元包穿限量鞋偷窃也是一名偷窃犯。
商场保全人员很快就到,瑞秋告知女人,
女人不为所动,如细细看的话,可以隐隐约约窥见她眼眸底下有若有若无的情绪。
那抹情绪这么看都像是期待。
期待被送警察局?!
偷盗癖典型案例被津津乐道特征之一。
这真是一群整天没事干的家伙。
“女士,警察局不是你们找乐子场所。”目光落在女人的限量鞋上,语气嘲讽,“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以这样的方式找存在感。”
瑞秋越说越气:“不就是住在像足球场那么大的房子里;不就是你的父亲在外面私生子一大堆,又或者你的母亲有了和你年纪差不多的情人;还是,你的男友没能每天陪你喝下午茶?又或者你的丈夫总是回家很晚,衬衫沾满了女人香水味……”
说话间。
仓库门被打开,进来了一个男人。
忘了说话,瑞秋死死盯着男人那张脸看,她不可能不认识这张脸。
瑞秋一家四口都是这张脸的主人忠实拥护者,她还曾经于圣诞前在何塞路一号对面公园彻夜排队,就为了能得到见一次何塞路一号主人的面,虽然总是没机会亲眼见上一面,但她的抽屉和皮夹都放着他的照片……
对,对,皮夹。
瑞秋慌忙从兜里拿出皮夹,找出照片。
真人比照片还要帅还要高大,啊——
“首相先生?”哆哆嗦嗦。
男人朝瑞秋做出一个示意安静的手势,这么说来……好,好,安静安静,目光牢牢锁定在男人脸上。
男人走路很轻,很轻很轻的脚步停在女人面前,以手充当梳子把女人的头发整理好,再把女人外套帽子拉到她头顶上,拿起边上大号黑框镜。
黑框镜戴回女人脸上。
一系列动作男人做下来,就宛如,一直安静待着女人是易碎的水晶娃娃。
给女人戴完眼镜,男人想去拉女人手,但女人快速把手别到背后去,男人环顾了周遭,最后目光定额在瑞秋手上。
顺着男人的目光,瑞秋看到被拿在自己手上的签名笔。
慌忙把签名笔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接过签名笔,把签名笔放在女人外套兜里。
一切妥当,男人再去牵女人手时,女人没再拒绝,任凭男人牵着她的手离开。
那扇门轻轻关上。
一切在悄无声息发生着。
过去数分钟发生的,因男人每一次小心翼翼举止,使得瑞秋在下意识间克制住自己的呼吸。
窒息感传来。
大大呼出一口气。
仓库就只剩下瑞秋一个人。
回神,瑞秋看了自己的左手,左手上拿着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就职典礼上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刚刚来过。
是的,来过,她确信。
看完左手再去看右手,右手空空如也,签名笔被拿走了。
刚打开仓库门的是这个国家首相,那么,被她强行拉进这扇门的女人不就是这个国家的女王?
思想快速倒带,倒带到穿墨绿色外套的女人把一支签名笔若无其事放进兜里,这么说来——
瑞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就深怕一不小心,让那句“女王是一名偷盗癖患者”冲出口中。
仓库门再次被打开,商场保全人员出现在门外。
瑞秋赶紧告诉商场保全人员,这是一场乌龙事件。
商场保全人员发完牢骚后离开了。
出了仓库门,瑞秋就看到自己呆若木鸡的同事。
同事告诉她,几分钟前,她看到一名长得很像首相先生的男人问她有没有看到穿墨绿色连帽外套的女人。
所不同地是,首相先生没戴眼镜,问她的男人戴了眼镜。
定住心神,瑞秋告诉同事,她也看到了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不过,那只是长得像首相先生的男人而已。
事后,瑞秋补上被拿走的签名笔款。
下班回家路上,瑞秋看到等在家附近公园的首相应急事务官。
那位给了瑞秋被拿走的签名笔价钱和一张他的私人联系名片,告知,以后要是遇到类似事情给他打电话。
“可以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吗?”那位先生语气诚恳。
“是的,可以。”回答。
即使首相应急事务官没提出要求,瑞秋也会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她和自己父辈一样,热爱这个国家并热爱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以及这个国家的女王。
首相先生和女王为戈兰付出的一切值得每一名戈兰人以信任和忠诚回报。
是夜。
瑞秋删除了去年自己在社交网发布关于她遭遇到一名拿百万美元包却偷一点五美元口香糖窃贼的讯息,值得庆幸地是关注到这条讯息的寥寥无几。
瑞秋站也窗前,面向何塞宫方向。
那是女王居住的地方。
新年后,整整五十二天,女王都没出现在公共场合上。
想起今天下午发生在仓库的一幕,被首相牵在手里的女王看起来就像一具毫无生命的木偶,再想及坊间传出女王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何塞宫消息,瑞秋心里泛起不安感。
更有,几天前,一名号称女王支持者的中年女子在何塞路一号对面公园,手持“请首相先生停止对女王的软禁”标语静坐。
有好事者上前问女人是怎么知道的,女人说是通过女王新年出现时的肢体语言分析,结合女王久未露面,最后再加上直觉。
直觉?一名精神病患者的直觉?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很快,这名中年女子就被证实是一名精神病患者。
瑞秋也看到这名中年女人被精神病院工作人员带离的视频,安静得不像患有精神疾病,安静被其中一人牵在手上,就像……就像今天的首相先生去牵女王手一模一样。
触及,瑞秋打了一个冷颤。
下一秒,一些似是而非的想法马上被瑞秋否定。
去年何塞宫对外界出示了女王心理诊断书,女王拿走那支签名笔,这只是一种另类的释放压力方式。
是的,是那样的。
再有,要是女王被首相软禁了,又怎么出现在超市里?
一向都是那样的。
围绕王室的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一旦传到坊间,就会变成一桩桩骇人听闻的秘闻。
瑞秋决定熄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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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何塞路一号。
苏深雪把一只蓝色签名笔放进化妆盒里,算上这支签名笔,化妆盒里一共放着九样东西。
如数家珍般,里里外外数了数十遍。
第一次被放进去地是一个价值一点五美元的口香糖;第二次是巧克力球;继而,是打火机、饼干、糖果,书本、小汤勺、塑料吸管、签名笔。
心满意足,呼出一口气。
从镜子里触及到那抹人影出现,迅速把化妆盒堆到远处,对了,她还没洗澡呢,和那抹身影擦肩而过,往着衣帽间。
一切都在悄悄发生着。
某天,紧挨这个房间的休闲室墙被打了一扇门,休闲室变成她的衣帽间,继而是化妆台,很多很多和她相关的物件都被放进这个卧室。
逐渐逐渐,她住何塞路一号的日子多了,到后来她天天住在何塞路一号,一切一切就在悄悄中发生着。
问她怎么不回何塞宫了?
她想的,但前提得是,她能离开何塞路一号范围。
最开始,大吵大闹过的。
指着那些限制她行动的人:“你们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吗?”“你们是在限制一名女王的人身自由?!”
但那些人像木头一样,对于她苛责置若罔闻。
有一次她拿自己的高跟鞋把其中一位额头敲出血来,额头被敲出血的很快就送走,取而代之地是另外一块木头。
日落时分,她丈夫回来了,把她从花园长椅抱回房间。
她问他,为什么要限制她的自由,限制她和外界接触?
“我也不知道。”他倒是很坦白。
于是,她和他说:“颂香,我没生病,一直在生病的人是你。”
“是的,我知道。”他亲吻着她,“好像也只有‘犹他颂香生病了’才能解释首相先生的目前行为。”
他还做出思考状,一本正经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