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旁边还是空的。
乔书佑难以置信,披了件外套下去了。
池倾还是跟先前一样坐在沙发上,连姿势都好像没有动过。
没抽烟,没喝酒,客厅甚至都没有亮大灯,只一盏旁边的落地阅读灯,池倾就坐在那里,背影寂寥孤独。
乔书佑走过去问:“……你不困吗?”
池倾的声音低哑:“不困。”
乔书佑觉得这时的池倾好像整个人都是封闭起来的,冷漠得可怕。他仿佛就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几寸的范围内,他不会出来,别人也进不去。
乔书佑从未见过池倾这样。
他感觉池倾很低落压抑,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只是觉得,不睡觉肯定不行。
然后乔书佑就过去把池倾按倒了。
沙发很大,可要当双人床还是挤了些——池倾没能料到乔书佑会一下子就把自己按倒了:“你做什么?”
乔书佑拉过毯子盖上,伸手将灯关了:“睡觉。”
“你可以回房间睡。”
“我就想在这里跟你挤沙发。”
“……”
“你睡不睡?”乔书佑贴得池倾很近,“你要是不睡,我也不睡了。”
池倾没回应,过了很久,乔书佑才听到他好像叹了一口很轻的气。接着,池倾就抱着他转了个位置,乔书佑落在了沙发内侧。
池倾道:“省得你再掉下去。”
乔书佑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但池倾还记得。
黑暗中看不清池倾的脸,乔书佑听着他说:“我睡了。”
乔书佑睁着眼:“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池倾没声了,似乎是真的准备睡觉。
乔书佑起初还能撑着精神不睡,他认真地想等池倾睡了再睡,可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撑不住了。他白天耗费了太多精力,晚上也没睡多少时间,重新平静躺下来后,越来越困,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而等到一觉睡醒,沙发上竟只剩下自己,池倾已经不见了。
乔书佑感觉眼前还在冒睡眠泡泡,人都是朦朦胧胧的——池倾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为什么会一点都没察觉?
乔书佑绕去了餐厅,打开冰箱数了一下鸡蛋,再看了一下垃圾桶。
鸡蛋没少,垃圾桶很干净,池倾没在家里吃早餐就出门了。
乔书佑稍微清醒了些,想起昨晚池倾的那副模样,他还是很在意。
他从来没有见过池倾那样。
昨晚的池倾不是用低落或生气的情绪词汇就能形容的,乔书佑总觉得他是压抑着什么。
现在看,连昨天的外套还挂在沙发另一侧,香烟打火机都放在茶几上没有带走——这就是池倾不正常的地方,平日是他是绝对不会乱放东西的。
乔书佑过去将池倾的外套收起来,顺手一抖的时候,却抖出两张纸。
捡起来看,是昨天艺术展的入场券。
一张是底票,一张还完整。
第一反应是池倾果然从下午开始就跟着自己了,再想到的是,他有两张入场券,难道池倾也是一早就准备好要带自己去那里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池倾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藏着做什么?
他收好池倾的外套后去了书房,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了池倾的病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面有医生的联系号码。
池倾的病历很厚,上回看的那本是很多年前的,乔书佑翻了翻,最新的是到去年,相比之前的薄了许多。
他打开来对照了一下医生,是同一个,叫钟叙光,并没有换人。再看手机号码,依旧是同一个。
但也是这么一看,乔书佑才发现昨天原来还是池倾的生日。
每一份病历最上面都是池倾的个人信息,上次乔书佑没有仔细看,这次因为位置跟医生的姓名号码相近,一起看仔细了。
可池倾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明明昨天是他的生日,明明早就准备好了入场券要带自己去看艺术展,偏偏就是一个字都不说。
乔书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要是没发现就算了,但是都发现了,他不可能做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乔书佑呼出一口沉重的气,随后打了钟叙光的电话。
他想知道池倾的具体情况,询问池倾的医生是最直接的,虽然不知道医生会不会告诉他,不过得试试。
钟叙光的电话接通挺快,乔书佑运气好,现在还早,所以钟叙光恰好有空接了:“喂?您好?”
乔书佑有些紧张:“钟医生您好,我是……池倾的弟弟,我想,能不能向您询问一下他的近况?”
弟弟?
钟叙光听到弟弟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骗子。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池倾还有一个弟弟,但同样的,池倾是他病人的事情是只有他跟池倾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钟叙光第一反应是消息不知道从哪里泄露出去了,他怕是要被池倾灭口了。
好在冷静想了想后,问道:“……你是他弟弟?能问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问题意外,乔书佑大脑空白,随口胡诌:“……我叫,池早,嗯,早上的早……”
“但是据我所知,池倾并没有弟弟。”
一下子就被戳破了,乔书佑不想让医生误会他是没事来寻开心的,连忙道:“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他……”
钟叙光接上:“是他的心上人,对吗?”
心上人。
乔书佑下意识深呼吸,他应该是的吧。
“我猜到是你了,因为我给池倾看病这件事,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除非是住在他家,能看到病例的人。”
“……抱歉,擅自联系了你,但昨晚池倾的情况看上去跟平时不太一样,也不肯说话,我有点担心他的情况,所以才会联系你的。”
钟叙光还挺意外的。
因为池倾已经有段时间没来找他了。
大概是开始想要追求乔书佑那段时间,他见到池倾的次数最频繁,但近两个月池倾连每月一次的定期复诊都会忘记。要知道,池倾以前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
不过从复诊的情况来看,池倾比以前好了许多。
而现在,乔书佑会主动打电话给询问池倾的情况,钟叙光觉得池倾这应该是苦尽甘来了。
但出于职业道德,他还是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随便把病人的情况告诉你。”
“……我只是担心他,因为从来没见他那样过。也想知道一起生活的话,我该如何照顾到他的情绪。”
钟叙光听了都感动。
真是难以相信,池倾那样心心念念的人,现在竟然会给予他如此回应。
钟叙光恨不得将池倾有多喜欢他以及将前段时间听过的苦水树洞全部告诉乔书佑,让他用爱感化池倾治愈池倾。
但他不能,开口还是得专业:“池倾的状况相对是比较稳定的,近三年来基本没有复发过。平时相处的话,给予他理解跟安静的陪伴便足够了。亲人的理解跟陪伴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池倾相对孤独,有些时候会错误表达自己的想法,给人造成一种很有攻击性的感觉。但实际相处过你不难发现,其实他是可以很温柔的,对吧?”
亲人。
钟叙光的用词让乔书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只能暂时都先应了:“……对,我知道。”
钟叙光更感动了:“你说昨晚他的情况不好,具体是怎么样的?”
“……他看着特别压抑,不像是生气,更像是不寻常的低落。他不肯跟我说话,也不肯睡觉,就一动不动地坐着,说是不困。早上又很早起来上班了,连早餐都没吃。”
“这种情况下,我建议你先尝试着跟他沟通。很多事情他无法对医生开口,但是可以对亲近的人开口。如果他不愿意告诉你,并且这样的情况持续超过三天,那么最好劝说他来找我。虽然他的情况相对稳定,但不能排除任何复发可能。”
“……好,我知道了。”
结果好像根本没有从医生那里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反而还更担心池倾了。
池倾最好是没事。
乔书佑想了想,又给池倾打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接得挺快,就是声音没什么起伏:“喂,怎么了?”
乔书佑想问他为什么买了票不早说,为什么生日也不说,为什么早上起来了也不让自己知道,从昨晚开始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在难过。
但最后只问:“你吃早餐了吗?”
“吃了。”池倾道,“在公司吃的。”
池倾没有起伏的语调让他听了很难受,他也不希望池倾出什么问题,想了想:“我能过来找你吗,我有东西想给你。”
池倾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好,你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乔书佑建立账号卖画的事情:
1、他建立这个账号的主要目的是用于卖画。但用了上课的昵称,这就牵连到了顾知然的线上课程,所以不能完全当成真正的私人号使用。日常会做的事情就是卖画+交流分享干货心得+免费答疑教学。
2、混淆性别只是不希望别人对他的真实身份起疑。前面也说过几次,乔家事发的时候,乔书佑每天都能收到几百条谩骂诅咒他的信息。他如果用自己的账号卖画,不仅会被骂,也要提防会不会有人恶意接近套路他。所以真实身份是肯定不能暴露的,对他而言相对安全隐蔽的方式就是这样。
乔书佑不是乔家事件的无辜者,但他是不知情者。
事发之后,他受到了相应的惩罚。家破人亡,一无所有,被舅舅当成抵债工具,被陌生男人强迫半禁。他不是完美的坚强人设,他做了二十年的小王子,像活在梦里,以为世界只有美好温柔。他做人做事大都善良真诚,同样有很多心软也有很多犹豫。
他的象牙塔一夜倾塌,他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成长,就开始被迫成长。他的成长很慢,因为他涉世不深,从来没有跟太复杂的人相处过,起初他很痛苦,也会抽烟喝酒麻痹自己,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他总是在尝试往前走的。
画画是他最喜欢的事,也是他现在唯一的谋生手段。现实压下来的时候,他会主动去寻找工作,麻烦人宣传关照,有适合的工作时,他会接受。因为经历失去父母之后,他开始清楚的意识到凡事还得靠自己。
也许有人会说他现在都靠池倾——对,是这样的,但他不是自愿的。
如果不是池倾强迫,他现在已经在意大利了。
是死是活他自己会看着办,不需要池倾操心。
如果乔书佑真想利用池倾,单是池倾对他做过的事,他现在就不会有半点犹豫——但乔书佑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因为池倾的坏而否定了他的好,也不会因为池倾说过什么就否定了他做过的事。
他知道池倾对自己的好,也对池倾的精神障碍感到心软。所以犹豫不决,不想伤害到池倾,尝试着去理解他,去更多的了解他,希望自己能帮助到他。
感情不是一蹴而就,乔书佑不可能是今天还在犹豫明天就爱如潮水的人。
所以我看到评论说乔书佑从未感受到池倾的好时,心情就像是瞬间漏气的气球。这不仅否定了池倾的所有付出,也否定了乔书佑的心软接受,也否定了我写的字,好像我写那么多都白写了。真的难过到自闭。
如果看到这里还是不喜欢这个角色,不能理解他建立账号需要隐瞒的话,我没有任何办法,我也不可能强按着谁的头去理解去喜欢一个角色。
我只能说清,乔书佑的性格是不会变很多的。他以后也还是会心软犹豫,他最喜欢的事情依旧是画画。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偶尔还是会做做白日梦,幻想能一家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