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明闹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去打只野猪而已,村里的人为什么都像过节一样,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她跟着张天娇去上工的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嘴里讨论的都是今晚的肉要炖着吃还是炒着吃,炖肉的话用萝卜炖比较好还是用土豆炖比较好的问题,她实在没忍住问张天娇:“你们怎么都那么高兴?”
“今晚有肉吃啊,能不高兴吗?”
“吃肉很难得吗?”
“那当然了,如果一年到头村里都没有人过事情的话,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肉呢!”她所说的过事情,就是婚丧嫁娶这一类的红白喜事,遇上这些事情,主家不管再穷,也要借钱杀猪请全村人吃的,但村子不大,也就上百户人,有时候一年下来也未必有人家要过事情,这时候就只能等过年的这一顿了。
“你不是说村里这两年的生活都好了吗?”赵晓明还以为她们平常都能吃上肉呢!
“是好了呀,以前都不让自己家里喂猪,就生产队里喂了几头,还要卖给县城的收购站完成收购任务,剩下一头猪,过年的时候宰了,一家都分不上几口。现在可好了,家家都喂了猪,我哥说了,这几天先宰几头,分给大家伙儿回家做腊肉,剩下的过年的时候再宰,过年都饱饱地吃上好几天肉。”张天娇眉飞色舞地说着,仿佛已经吃上了香甜的猪肉。
赵晓明有点儿没听明白:“你们自己家的养的猪不是自己家吃的吗?干嘛还要给队里分啊?”
“当然不是白给队里的啊,队里要记账的,年底能分钱呢!”
“哦!”赵晓明似懂非懂地点头。
原本张天娇叫她不要到地里去的,反正去到也没事干,可赵晓明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那条大黑狗还老在眼前晃来晃去,她有些害怕,所以怎么也要跟着出来。
张天娇干活的时候,赵晓明就去找孙友梅说话,她脸皮厚,不怕别人的冷脸,还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上过高中,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怎么不留在县城,还要回来农村下地干活呢?”她问过张天娇了,这孙友梅也不是可以天天白坐这动动嘴皮子就拿工分的,平时一样要下地劳动。
孙友梅不理她,她就自来熟地凑上去:“哎,你就告诉我吧,农村户口怎么样才能转为城镇户口?”她还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呢!
“招工!”孙友梅不胜其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农转非”这三个字是她心头的一块伤疤,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她从小在村里受尽了白眼,打小就立志要跳出山沟沟成为金凤凰,为此,她付出了不少努力。
以前村里有工农兵大学生,由公社推荐村里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优秀队员去城里上大学,户口也随之迁移到大学里,毕了业就由国家直接分配工作,妥妥地成为城市户口,村里唯一的一个省城人,在省人民医院当医生的张为民就是这样的一个幸运儿。
可惜整个香坪坝就只出了一个张为民而已,以她孙友梅的家庭成分,这种好事想也不用想。
以前县城的工厂还有到农村来招工的,比如毛织厂、酒厂什么的,一旦招进去,也变成了城镇户口,发了粮本可以吃公家粮了,可是孙友梅年纪小,没赶上这样的好机会,等她长大,县里的这些厂都已经不到农村招工了,县城里大把下乡返城的待业青年打破头抢着要进去呢!
原以为念书是一条好路子,她拼死拼活地念上去了,可是这两年高中毕业也不分配工作,直接回乡了,临毕业前,孙友梅使了点小手段搭上了班上一个叫做胡子庆的男同学,胡子庆的父亲是县委副书记,就算胡家的人并不愿意让儿子娶个农村的儿媳妇,但为了儿子,也不得不帮她在县上安排一个工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她最接近成功的这次,她的未婚夫胡子庆却因为一场意外而身亡。村里人传言的她的未婚夫得急病死了,其实不是真的,事实上是胡子庆带着她到市里去买结婚用品的时候,遇上车祸身亡的。
为此胡家的人把责任都怪罪到了孙友梅的头上,如果不是她瞎讲究,非要到市里去买东西,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结果到手的工作自然也没有了,她不得不灰头土脸地回到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
刚回来的时候,由于受不了村里人的冷眼和家里的抱怨,孙友梅曾经想过要自杀,万念俱灰地跳入坝子河,是碰巧路过的张天亮救了她,这个曾经被她抛弃的男人,不但没有因此而不理她的死活,反而好言相劝,帮助她重新树立起了生活的信心。
孙友梅这才发现,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穷男人,长成了怎么样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汉,一个顶天立地,可以撑起一个家的大丈夫。
可是她拉不下脸向张天亮示好,只能悄悄地在一旁用热切的眼光看着他,等着他来向自己告白。
孙友梅一直都还记得,他们都还是小孩儿的时候,她在学堂里读书,而张天亮是生产队里的放牛娃,每天放牛回来,他都会给她带一束山坡上采回来的野花,然后在学堂的调皮鬼们的哄笑声中满脸通红地离开。
是啊,她孙友梅一直都是村里面最好看的女人呢,他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呢,只要他的一个暗示,她就一定会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再也不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