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琼摇摇头,“师父,别太为难了啊,这许多年随着师父,十分快乐。若有来生,我还要做师父的徒儿,只是不要再用扇子打我了可好?还是藤条好一些……”说着她声音渐低,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琼儿,你再坚持一两日,待牡丹去天界了,定会有转机的。”芍药擦去眼泪,将团扇轻扇,一道冰凉灵气覆于凝琼烧红的额头之上,她便退出去了。
许是芍药的灵气冰枕起了些作用,第二日,凝琼竟起得了身了,虽仍然脚步虚浮,气脉松散,却自觉精神了一些。她将秀发梳理匀致,披上纱衫,腰系丝绦,看天光甚好,便铺开笔墨坐在院中习字。
她的字体是天帝亲自教的行草魏碑,舒畅流丽,意态奇逸。她认真地磨墨、润笔,想起曾经他耐心地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又一边为她研墨,一边与她讲诗谈经。他最爱洁净,一身白衣总是一尘不染,可是她调皮时墨笔划到他衣服,他从来也不曾恼过。凝琼想着,便唇角微微带笑,想起在山神小院中,她指挥他洒扫庭院,擦拭几案,将他白衣都弄得灰尘扑扑,当时哪能想到他是坐拥天界的人呢?也罢,哪怕是逢场作戏,能做到这个份上,足矣。一念及此,她又突觉心脉刺痛,五内俱焚,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过后,喉头一甜,便吐出一口鲜血。
她稳了稳神,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不再胡思乱想,只是专心习字,在那纸上写下——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小院柴扉吱呀一声,医官来看她了,见她坐在桌前,大为惊讶。
“医官,我今日可好多了。”凝琼将那染血的帕子叠好,眉清目秀的脸庞漾开笑意,“医官真是医术高明呢。”
“那就好,那就好。”医官坐下来探了探她的脉息,“仙子别着凉了,还是回房休息吧。”说着,医官便匆匆挎上药箱,忙里慌张地跑出了院门——得赶快去禀告长芳主,这小仙子已是回光返照之势了!
凝琼见医官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院去,不禁觉得奇怪,但此刻的她也无心去想。她习字累了,想了想,便将棋盘摆出来,试着与自己对弈。听小鹿仙倌……不,听天帝说,他无事时便与自己对弈,如今试一试,却发现这必得思考缜密才行得下去,不免自嘲,自己如此愚笨,难怪被他弄于股掌。她觉胸口一阵疼痛,便又咳出血来。罢了罢了,她心想,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是原谅他则个。反正——山有木兮木有枝,思君恨君君不知。还是专心下棋吧。
凝琼正在着着苦思,步步长考,只听脚步声奔来,“凝琼,凝琼,”小迎春兴奋地跑了进来,“啊?你起来啦?”迎春惊喜地拉住她的手,“真是太巧了,你知道吗?天帝陛下来巡视花界了!”
“什么?”凝琼摸不着头脑。
“我也是刚听说的,所有人都跑去看啦!我还正替你可惜呢!平时都是夜神或者上元仙子来,听说他俩都被派去公干,陛下这才亲自来呢!”
凝琼吓得连连摇手,“不去不去,你自己去吧。”
“为什么呀?陛下深居简出,连长居天界的人都不一定能见到,那可是六界第一美男呀!”小迎春急得拖住她,“快跟我走啦!”
“哇,我真的不想看见陛下啊,你自己去吧——”凝琼喊着,一用力,便又感到胸口闷疼,她一手被迎春拖着,一手用帕子捂着嘴。
“为何不想看见本座?”柴扉一开,一群侍从鱼贯而入,夹道侍立,一身银白冠带的天帝走了进来。
小迎春和凝琼忙双双跪下。凝琼将帕子捏在手心前,还顺势擦了一下嘴角。
“起来吧。”他的声音仍是清冷如霜。
于是二人站了起来,虽仍是低着头,但能看到几位大芳主也都在,面露忧色。
天帝打量了凝琼一番,只见才几日功夫,她便清瘦了不少,本就单薄的身子,如今纤细可折,一双绛唇苍白如纸一般,就连那绞紧的纤巧手指都没了血色。他伸出手,“手里拿着什么?”
凝琼不由得后退了一点,“只是一方帕子……”
“拿来。”
她却摇头,“恐污了陛下的手。”
天帝朝身旁人略瞟一眼,那人便将帕子一把夺了过来,献给天帝。他翻开,只见帕中一滩鲜血,不由眉间一紧,龙颜隐怒,冷冷斥道:“座下仙子病成这样了,芳主们竟不知情,如此失察,可该问诛?”
几位芳主大惊,吓得纷纷跪下,凝琼忙分辩道:“没有没有,我今日好多了,芳主们一直……”话还未说完,便又觉心脉绞痛,她竭力忍住,还想开口接着把话说完,却感到这一次的刺痛来势汹汹,几乎是瞬间便席卷全身,她咬紧了牙关,还是晃了晃,便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