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龙女王坚硬的足部踩过溪底的砾石,发出细碎的声响,清澈月色顺着溪树的枝叶滴落,整条溪涧满溢辉光。她心情不错,一手握着那只黄金面具,一面轻轻哼着精灵舞曲的调子。
来自中庭的舞乐渐渐远去,但树林间并非寂静无言,溪树羽翎簌簌摇动,发出类似铃音的轻响。
苏茜被芙尔维纳牵住手,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她仔细回想,记起曾在梦中见过这片灿烂的溪谷,日色下的神祇愉快谈笑,冰凉的溪水淌过脚踝,与那时一般无二。
苏茜的呼吸微微一缓,恍惚间意识到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这时,落后她们半步的拉斐尔若有所觉,驻步抬头——
就像是一杯牛奶倒入天幕中,将夜色稀释融化,眼前豁然开朗。
苏茜仰起头,鸦青色的夜空消失了,照亮四周的并非明月、也非阳光,目光所及的天空呈现出半透明的乳白色,显得明亮而平静。
本该是葱茏树林的地方兀然变成了一座精心打理的庭园。繁花盛开,长廊环绕,正中央的泉水里柔光氤氲,一株溪树就生长在水中,纤细羽翎垂落至水面。
关于精灵王庭,古往今来都有数不清的传说与史诗为人所津津乐道。从辉煌的银精灵,到被眷顾的半神王族,以及传承至今的宝藏与技艺都隐藏在密林深处。
然而骄傲的精灵不曾隐藏通往王庭的道路,淙淙溪流穿过林地,它就在那里、也只在那里。
精灵王抬眼隔着朦胧的水雾朝访客望去,他的目光在拉斐尔身上逗留了片刻,然后看着苏茜,点头致意:“您好,繁星之主。”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或者说,过于年轻,可声音却疏朗成熟,与外表格格不入。
精灵王说完站起身,然而苏茜的视线也没能因此放得更高一些。
一米四。
不能更多了。
苏茜:别的不知道,但王与勇者相恋的传说一定是假的!
【嘉涅诺德·■■■■·■■■■■·凯兰瑞拉[★★★★☆][/????]
详情:欲戴王冠,必先承重。】
苏茜:“……”
草,什么玩意,总觉得槽点太多了,难道是因为太重所以长不高吗!!!
眼前的精灵王分明还是个孩童的模样,他有着明显的银精灵特征,瞳孔的色泽却又与日精灵相近,尚且稚嫩的脸上神情沉稳平静,荒谬却意外地并不违和。
“你没有看错,精灵王的外表永远停在觉醒当天,所以不管哪一个都是幼崽模样。”红龙女王满意地看着苏茜错愕的神色,笑眯眯地用指节磕了下苏茜的脑门,怂恿道,“他的年纪可比你大得多!你大可以管他要见面礼——虽然这是个小气精灵。”
嘉涅诺德环抱起手臂,板起脸来:“唯独不想被您这么说,芙尔维纳陛下。”
他转头看苏茜时仍是一本正经,同时郑重地折下身旁溪树的枝条:“我已经许久不曾听说过新的领主了,向您献上羽溪的祝福,繁星之主。”
红龙女王顿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
苏茜下意识接过那穗树枝,她眨眨眼,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啊,说不定小气也是一脉相承的呢。
“收好它吧,”精灵王露出一点狡黠的神色,很有些理直气壮,“说不定再过几年就再也见不到溪树了。”
苏茜闻言一惊。
芙尔维纳也不禁皱起眉:“这可不是个适合在苏醒日开的玩笑啊,嘉涅诺德陛下。”
自诞生之初,溪树便是属于羽溪森林的独特风景。它们的羽翎被做成箭羽、笔、书签、信笺,出生于此的精灵从小就习惯了与其为伴,当他们离开森林时,总会带上一片羽翎饰品。
正如同苏茜的月树、芙尔维纳的眠龙。
拉斐尔温和地提醒道:“这么做的话,你们就会失去那个姓氏了。”
“我知道,”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嘉涅诺德多看了拉斐尔一眼,然后他走到那株溪树下,伸出手,“不过,说不定冕下当初就是为了这一天才准备的。”
拉斐尔面不改色:“他不是。”
溪树的树枝悉索摇晃起来,一点微弱的荧光从树梢落下,停驻在精灵王的手腕上,她轻轻颤动着透明的蝶翼,抱住精灵的手指,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是妖精啊。
苏茜不由自主地嗅了嗅,在那个妖精身上,她感受到一种与红龙女王类似的气息,与热烈傲慢的龙不同,她的感觉更加安静平和,但依然让苏茜感到非常亲切。
毕竟是同类。
不如说,比起精灵王,那只精灵才是这片森林的主人。
自有记载以来,精灵就与妖精共享同一片森林,所以,羽溪森林的枢心从来都是两个——
精灵王将妖精放到自己的肩头,迷迷糊糊的妖精伸出手指握住他的头发,将自己卷进去,打起盹来。
“比起失去羽溪树的森林,果然还是没有妖精的世界更加无法令人接受。”,精灵王说,那张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仿佛是孩子气的任性表情:“何况,说不定我还有机会长高一些!”
拉斐尔闻言沉默了一瞬,他思索片刻:“不,关于这个,您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嘉涅诺德:“……”
自从主神的神格溃散后,妖精就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销声匿迹,它们不再回应施法者们的召唤,即便是精灵,也很难在花丛树影中寻觅到他们熟悉的友人的身影。
它们正在消逝。
就像潮汐时的浪潮迅速地从沙滩上褪去,并且,永远不会再有涨潮的那天。
在那片海潮退尽前,精灵在荒芜的海滩上截住了一个小水洼。
每一代的精灵王都姓“凯兰瑞拉”,这并不是仅仅为了纪念自己的神祇,而是因为他们真的流着神祇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