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澈看着外面的天色,“都这个时辰了,王爷还要找我有何事。”
替迟澈簪好发冠,锄禾偷偷摸摸道:“小的瞧着王爷看您的眼神,温柔的都快滴出水来了,公子,您说,您背着小的对王爷都做了些什么呀。”
迟澈是在有些无奈,不理会锄禾,出门朝书房走去。他觉得宋昶必定是有话要同他说,锄禾见状忙跟上。
“公子你等等我。”
书房中亮着灯火,迟澈并未敲门,推开门见到二人对坐,迟澈也不多言,站到迟青身后看着棋盘上的局势。
迟青执黑,宋昶执白,整个局面看似均势,实则白子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看了眼宋昶,他竟有心思抬头笑着回望他一眼。
迟青极其不满的轻咳一声,道:“该王爷了。”
知道宋昶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他就是故意为之,也懒得同他计较,索性坐到远处的椅子上只等着棋局结束。
不消一会儿,便结束了,宋昶雷霆之势杀得迟青片甲不留。迟澈也不惊讶,刚刚一眼便看清了局势,想来宋昶花了极大的耐心在等他。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迟青看着迟澈,心中诧异,面上倒掩饰了几分。
迟澈不语,上前一礼,清声道:“来有事要同王爷讨教。”
“放心,本王不过是想同迟大人说说今日的案子,不会逗留太久。”宋昶也开口道。
看着二人,迟青也不好蹬鼻子上脸,他算是看出来这宋昶可不是表面上那般温和好说话,朝宋昶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屋中。
“找我何事?”迟澈坐在刚刚迟青坐过的位置上,开口问道。
宋昶一点一点拣起棋盘上的白子,放进手边的棋坛中:“后悔吗?”
“什么?”迟澈有点困惑,抬眼看他。
“将谢婉婉从背后挖了出来。”
“不后悔,真相就是真相。”随手拿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来回摩挲,又道:“只是有些遗憾,她确实无路可走。”
“为何无路?”宋昶反问道。
“陈年旧案,没有确凿的证据,全凭臆测,皇上断不可能因此降罪,再说二人是何身份,皇上权衡利弊之下也不会将此案昭雪。”盯着手中的棋子,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今日拟旨定案时也只字不提那桩案子,便已经能说明,皇上并不在意这背后的真相,他要的只是一个符合圣心的结果。”
“其实不然,只要揣摩清楚上意,给皇上足够的发挥空间,郢王府还是胡家,也不见得没有一朝倾覆的可能,今日谢家倒台又何尝不是,谢婉婉短短几句话并不足为惧,只是恰好激起了皇上心思。”收完白子,宋昶又将对面的棋盒拿到手边。
“谢家到底根基不深。”迟澈叹了口气,抬起手臂撑着脸颊:“谢婉婉今日所言着实打蛇七寸,杀人诛心。”
“那些话不像他能想到的。”宋昶眯了眯眼,开口道。
闻言迟澈将目光从手中的棋子转向宋昶,道:“什么意思?”
“谢婉婉来找过本王。他说预感事情不妙,但已经有了几分对策,可还要本王从中助他脱身。”宋昶手上动作顿了顿,又道:“本王以为,背后有人替他指了路,借谢家勾起皇上的疑心,再利用本王脱离死局。”
“王爷答应了。”
“是。”宋昶语气轻松,好似此事不过尔尔。
迟澈有些疑惑,又开口:“可死罪已下,如何有转圜的余地。”
“谢家二小姐会死,可谢婉婉却死不了。”
“王爷要偷梁换柱?”迟澈眉头皱起,不赞同道:“若是被发现,可是死罪。”
“皇上下旨时本就不在意谢婉婉的生死,只是给胡家和郢王府的交代。”盖上棋盒,宋昶看向迟澈:“可如今她死不了,因为她成了筹码。”
“王爷何意。”
“因为下棋时,本王不过随口说了几句朝堂上有不少西南户籍的官员任职,却从不曾同闵阳侯来往,倒是有几分不念旧情。”宋昶见迟澈询问的眼神,笑着又说到:“又加上府上不少的管事来信想要回京,听闻是西南有些不太平。”
“如此一来,皇上会如何?”
“皇上恐怕今夜难眠。”笑着揉了揉他的发冠:“恐怕明日一早便会传闵阳侯进殿透露此意,闵阳侯已经十几年不领兵了,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取过迟澈手上最后一枚黑子,宋昶将其放进了棋盒中,笑道:
“西南的稳定,换谢婉婉的命。”
看这宋昶的笑意,迟澈有些不明:“王爷对这般局面,很开心?”
“自然。”宋昶也不隐瞒,道:“胡赵两家姻亲关系瓦解,皇上重新启用闵阳侯,赵且祎可是本王的人,不是该可喜可贺吗?谢家倒台,郢王府恐怕要消停一阵子,多少人开始要观望风向变化,这丞相之位又花落谁家,这朝堂可算有些意思了。”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可会去御前求情?”
宋昶闻言笑道:“三皇子妃定是会求到三皇子跟前,端看三皇子可是聪明人,要如何选择了。”
想来也是,即便罪名是教女不严,宫中可没有秘密,真正的罪责三皇子又怎会不知,若是真的去求情了,那便是愚不可及。
“阿澈。”宋昶在棋盘一侧轻唤。
“嗯?”不知怎么便下意识答了,迟澈面上有些不自然。
“即便谢婉婉真的死了,你也无需自责。”宋昶声音低沉,一字一句:“你的善意不该是保护真凶的盔甲,即便有隐情、苦衷或是不得已,世事终难两全,每个人都在做选择,那便要承担这个选择的后果。”
“可若不是我追根究底。”
“若是都不追根究底,那便有无数个金阳姐妹之死的案子不了了之,从而衍生出谢二小姐这般的命运和选择。”宋昶看着迟澈,眼底是坚定之色,“只有真相被揭开,才是冤冤相报的结束,所以阿澈,要相信你做的永远都是对的。”
恍惚了很久,宋昶告诉他,没有真相被揭露,那这一切的恩怨就不会结束,想着这些年所见的案子,何尝不是如此。
可若是撕开那层遮羞布……迟澈有些害怕……
见迟澈面上的郁色退去,宋昶起身,道:“本王要回府了,阿澈可要送送本王?”
迟澈木然的点了点头,真的就送他出了府门。待明怀王府的马车行到门前,宋昶刚要踏上马车时,迟澈突然开口:
“等等,谢二小姐何时去寻得王爷?”
“昨夜。”
脑中突然闪过小九说的话,衍墨轩,没错,定然是衍墨轩。
迟澈登登登跑到宋昶身边,抬了抬眼眸,示意他低头,轻声说道:“我怀疑,谢婉婉身后之人,同城东的衍墨轩有关,还劳烦王爷查探一番。”
说罢行了个礼,甚是端庄有礼,宋昶失笑,点了点头,这才上了马车,离开了迟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