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方早上醒得很晚,又惯例地错过了早朝。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神经弱,他都快忘了自己昨晚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只隐约记得,季云祺发了癔症一样扯着他不放,但也说不出个四五六,他只好自己找话题尬聊。
好在之前他也的确是有事,忙把关于稻种的事跟季云祺商量。
季云祺又惊又喜,自然一口应承下来,军中许多人都是出身农家,对农活都不陌生,他不光连稻种都收下,连其他作物的种子也都一并要走。
萧方也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季云祺办事他放心得很,既然能答应下来,那明年口粮方面应该就不用愁了。
军中的粮草省下来,就能把库存的粮食放到市面上,压低粮食的价格,就算不能让民间的存粮突然多起来,也远好过眼下温饱不足的情况。
等到后年,全面推广新型种子,再让俞相他们考虑提前整顿圈地的恶习,就能很快解决粮食问题。
他越想越美,忍不住拉着季云祺絮絮叨叨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啥,最后完全抗不住的时候秒睡的。
好像有人把他抱着走动起来。
炭火烧得再旺,也不如暖气舒服,再加上他出来得匆忙,穿得并不很厚实,身上早就凉得透骨,如今骤然挨到了温热的怀抱,舒服得他身不由己地往人怀里拱。
这个味道也真是好闻,虽然不太一样,可会让他忍不住想起那个人。
他们宿舍一起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拿了蜜桃味清口含片,转头时正见到纪凌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你身上的味道,是因为吃了这个吗?”
纪凌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呆呆的,跟平时的疏远高冷有些违和。
他忘记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只是一直在想,纪凌居然会注意他身上的味道,纪凌居然会那么关注他
——若不是因为这些时不时令人怦然心动的瞬间,他也不会误以为纪凌同样喜欢他。
其实,他也记得纪凌身上的味道,清爽干净,温暖安宁,就像现在的这个怀抱一样。
他想一直睡在这里。
可实际上,他只拥有过一次这种拥抱,却是个充满恶意的陷阱。
***
季云祺一夜没睡,虽然不妨碍他照常上朝,眼下却挡不住现出一片乌黑。
他心里惦记着昨天兵部没处理完的事,还有萧方临时提起的垦荒,甫一散朝,他便打算立即回兵部,可刚一出殿门,便有人在后面叫住他。
“云祺。”
能这样叫他的人不多,回头看时,迎面走来的人是樊盛玉。
“樊尚书。”他也回礼,有些诧异。
重开春闱的圣旨早已发下,眼看过了年之后,就是吏部最繁忙的时候,他已经有一阵子没跟樊盛玉打过照面了。
“私下里,云祺不用这么见外,”樊盛玉缓步走下台阶,邀他一道向外走了一段路,才问道:“云祺昨晚一直在皇上的寝宫里?”
这种事也瞒不了人,季云祺点头:“是。”
昨晚他舍不得走,生怕手一松开,对方就这么消失不见了,结果到最后萧方实在撑不住了,瞬间断电秒睡过去。
他不由莞尔。
从前在学校偶尔出去网吧包夜通宵的时候,萧方也会突然这样睡着,他透过纪凌的眼睛瞟到,觉得那个毫无形象趴在桌子上的样子,当真非常可爱。
原来之前那些猜测和疑惑,并不是他期盼太久得了失心疯,他的目光,原来从来都只会凝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忐忑不安地、如捧着珍宝一样抱着萧方回了寝宫,没人敢阻拦,他便大着胆子,按捺着狂跳的心脏,小心地坐在床头,看着近在眼前的睡颜。
还是那么孩子气。
这六年时间里,他已经从少年长成了独当一面,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自己终于可以好好保护那个人,又无数次失望后。
老天终于还是被他的虔诚打动。
季云祺第一次这么想痛快地哭一次,又怕眼睛模糊了,会少看一眼。
正盯得入了神时,萧方翻了个身,扯着他的袖子,低低呢喃一声:“纪凌……”
这两个字结结实实地消除了他最后一点不确定,却又让他的心凉得彻头彻尾。
是了,萧方说过……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果然是纪凌啊……
季云祺怔怔坐过了后半夜,直到晨曦初现,他才有些恍惚地去了太和殿,甚至连旁人说了什么也没太听清楚。
在这个煎熬的后半夜里,他起初还在那个名字里消沉,可渐渐地,一个想法在他心中越来越压抑不住,只是这有悖于他自幼被教授的德行准则,他几次想放弃,却又舍不得。
此次见到樊盛玉,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樊盛玉已经把他打量好几遍,真诚赞叹:“没想到……云祺,我当真对你刮目相看。”
季云祺莫名其妙,想想自己昨晚反常地半夜在宫门外等了那么久,又守着熟睡的人一夜,樊盛玉不能理解也是正常。
他知道樊盛玉常常说话刻薄,并不打算自找没趣地深究,索性直奔主题:“先生有过喜欢的人吗?”
樊盛玉的脚步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脸色不是很好看,很快回答:“没有。”
季云祺表示可以理解,先生将近而立之年,一直都尚未成家,应当也是没遇上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