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余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赵之延面对面谈吴也的事。
当年那只小肉精因为赵之延各种吃醋的样子历历在目,以至于他现在见了赵之延,竟然还心生几分亲切感。
“好久不见,赵总。”陆余舟坐在赵之延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倾身与之交谈,“当年因为我的原因中断了糖糖的钢琴课,我感到很抱歉,她现在还学么?”
赵之延还是老样子,成熟得体,脸上几乎看不见岁月的痕迹。他亲自给陆余舟磨了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她啊,早不学了,后面的钢琴老师她都不满意,一气之下改学舞蹈了。”
陆余舟失笑,没再继续寒暄。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开门见山说:“我今天冒昧打扰是为了吴也,您知道他在哪么?”
赵之延点头,“我知道。”
陆余舟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正要问他具体位置,赵之延却说:“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没有获得他的允许。”
陆余舟:“……”
他一时分不清赵之延是借口推辞还是真有其事。因为他本能的认为,不管是吴也还是赵之延,都不会把他放在不能说的范围内。
“那您怎么样才能告诉我呢?”
赵之延靠在沙发上,翘起腿,很公事公办地回问:“那要看你能给我什么。”
陆余舟想:是欠考虑了,忘了这是在跟一个商人谈话,而不是朋友。
赵之延对他的“企图”无非就两样,一是感情,二是进他们公司。不过,感情上的事时过境迁,陆余舟相信赵之延这样的人懂得见好就收及时止损,不至于揪着这一点不放。
“抱歉,赵总,我现在依然没有进娱乐圈发展的意向。”陆余舟收起了心里的雀跃,平静理智地跟对方谈条件,“不过我可以给您更大的好处,比如在国外的一些资源。”
赵之延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十年前不谙世事的少年终是成熟了,知道“有条件”的拒绝一件事了。
“你该知道,我要了吴也过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看着陆余舟,像是期待他会作何回应。
陆余舟也笑,四两拨千斤地回:“我这面子不实际,吴也的名气跟才华才是您想要的,要了他你稳赚不亏。”
赵之延哈哈大笑。
陆余舟转而诚恳地说,“不过,我得谢谢那你,关键时候拉了他一把,这份人情我记在心里了。”
这不是客气,吴也合同没到期,去哪不去哪,这不由他做主,碰上一个什么样的老板,就更是听天由命。万一再遇上个像袁氏一样压榨他的公司,他还要再熬十年。而赵之延跟他的协议是劳务分成,也就是十年内,吴也赚的钱有一部分可以自己留着。
赵之延正色道:“刚才跟你开个玩笑,吴也他当然很优秀,当年我就很看好他的才华,只可惜被袁氏捷足先登。不过,人情归人情,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他在哪,这是我答应他的。”
陆余舟愣了一下,终于确定这不是赵之延的推辞之言,而是他真的跟吴也有约定。
而这个答应不说的对象……好像就只是针对他?
毕竟他跟赵之延还算熟悉,赵之延也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不会这样不近人情。
陆余舟忽然想爆粗。
“赵总这样有原则,我非常庆幸。”陆余舟咬牙切齿地说,“您看要不这样,吴也在您这解除合同,包括他所有歌的版权需要多少钱,您开个价,他转到我的名下,我便有权知道他在哪了。”
赵之延:“……”
两天后,陆余舟跟兰斯一起,登上了去往东北的飞机。
兰斯这货非要跟着,因为赵之延只给了一条线路,不知道吴也具体在哪,他怕陆余舟男朋友没追到先把自己弄丢了。而且他提前做了攻略,发现那条线非常漂亮,他燃起了摄影的欲望。
本来陆余舟是迫不及待的,他心里燃着一团火,想乘坐最快的交通工具过去,然后尽快找到他,但在驴友兰的各种攻略影响下,他心态渐渐平和了。那条线路确实非常美,按照吴也的喜好,他一定会坐最慢的火车享受沿途风景,那他为什么不放慢脚步,求一场偶遇呢?
所以陆余舟定了两张普快火车票,下飞机后直奔去了火车站。
“我迫不及待想体验一下中国的绿皮火车了。”兰斯背了一套摄影装备,行囊繁重,一看就是来旅游的。“我打赌你肯定没坐过,fish。”
“你怎么知道我没坐过?”他不光坐过,还是跟吴也一起坐的,不知道为什么说起来还有点小骄傲。
“你竟然坐过啊?”兰斯挺意外的,不过转念一想他就猜到陆余舟是跟谁坐的了,“你前男友挺浪漫的,巴黎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气质,怪不得他的作品能引起我的共鸣。”
“前男友”这三个字越来越不顺耳,但陆余舟又不能叫人家把“前”字去了,毕竟目前确实还不是现男友。
“你第一次见他就这么关注,你想干嘛?”陆余舟觉得兰斯同志现在是个危险分子,自从知道吴也才是他喜欢的词曲作者之后,见他的心比他还雀跃。“你趁早别打他主意啊我警告你。”
“欣赏美好是人类本能,相比较他,我其实更喜欢你这样的。”兰斯求生欲护体,一本正经地瞎说。
陆余舟斜睨他,“饶你一条狗命。”
发车时间比较赶,两人一路疾行,赶着最后两分钟挤进车厢里。这季节坐火车的人特别多,站着的人比比皆是,三人的座位可以挤下五个人,彼此不熟的人也能挤在一起嗑瓜子聊天,就像进了大型茶话会现场。
兰斯生平第一次见识这样的生活场景,激动的不顾找座位,端起相机就拍。
“喂,先别激动,待会儿坐下你慢慢拍。”陆余舟背着包,推着个一心拍照的巨婴艰难前行。
而等找到他们的位置,却发现座位已经被人占了。
占位的是两个人,最外面坐着的是个外国男人,看模样特征像是俄罗斯人,陆余舟用英语同他说:“抱歉先生,您应该坐错位置了。”
对方却用很熟练的东北话说:“哦,别见怪老铁,座位比较抢手,我就是被占了位置才坐到这里的。”
他起来站到座位旁边避让,里面的大哥也起来让出了位置,他去过道上蹲着了。
陆余舟坐到里面靠窗的位置,兰斯坐在外面摆弄单反拍照,那俄罗斯男人胳膊很自然地搭在座位后背上,丝毫也没有初次认识的陌生感。
“你出门旅游用1dx2加白炮?”他看着兰斯的相机惊讶,好像很懂摄影的样子。
这机型很考验体力,是相对适合专业人士,不太适合出门旅行。兰斯在摄影方面很业余,他买设备只挑贵的买,并不考虑实用性。
“是的,我刚刚才知道它太沉了。”兰斯挺无奈的说。
俄罗斯男人哈哈大笑,“还是个新手,这是大材小用了。”说着他一屁股坐在兰斯座位仅剩的一点空隙上,热情地勾着兰斯的肩膀,屁股技巧性地一挤,就这样自然地共享了两个人的位置。“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教你成为老手吧老铁。”
兰斯:“……”
陆余舟:“……”
明明自己的屁股稳稳当当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怎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挪动了地方,显得他俩就像俩塑料瓶一样不堪一推。要不是有车厢挡着,陆余舟毫不怀疑自己这会儿已经坐地上了。
这社交方式简直太野蛮了,陆余舟的第一反应是膈应,第二反应还是膈应,以他的观念认知来看,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但是他随即意识到,这个环境下的人好像都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天南海北的人挤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不熟的人也能像亲密的朋友一样共享一包瓜子,热络地聊天,甚至说一些生活里的不如意,而且对着陌生人似乎更容易敞开心扉。
身处其中,不知不觉你就会觉得,比起都市中冷漠又充满距离感或者目的性的社交方式,人跟人之间这样热情而不设防的社交方式才是美好而自然的。
没多一会儿,兰斯就跟这名叫那白的俄罗斯男人聊热了,即便他俩语言不通——一个英文流畅中文不行,一个东北话十级英文却生疏,但还是聊得相见恨晚恨不得就地拜把子。
陆余舟作为旁听者频频发笑,开始他还不时充当一下翻译,后来完全插不上嘴,甚至是不需要插嘴,因为他俩这样磕磕绊绊似懂非懂,也是聊天的乐趣所在。
他忽然就懂了吴也对绿皮火车的执着,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能结交那么多江湖朋友。他与他认识了二十年,拥有过两段亲密相处的时光,也有一段努力了解接近他的过程,自以为是站在他内心深处过的。可此时此刻,在这一方火车车厢里,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算是真正的走进了吴也的世界。
“你们不是旅游的吧,至少鱼先生不是。”那白看着陆余舟说,“你们到哪一站下?”
陆余舟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买的终点站,但不确定会在哪一站下,我们没有目的地。”
“他是来追爱人的。”兰斯举着相机忽然转头,镜头对着陆余舟的侧脸——也许是窗外风景咔嚓了好几下,“并不知道他在哪。”
那白了然,“那不如去我那呗,我那地方从摄影旅游的角度说,是这条线上最有价值的。”他拿自己手机上的照片给兰斯看,“这只是我们那里的车站,俄罗斯建筑风格,是不是很漂亮?”
“哇,漂亮!”兰斯瞬间被吸引了,立刻说动陆余舟去,“反正我们没有目的地,不如去碰碰运气啊,说不定他也在呢?”
陆余舟没什么意见,他原本就打算着先去终点城市,然后再沿线返回,去每个城市找。这样碰运气式的随机找也许会有惊喜。
于是在下一站,那白所在的城市,陆余舟跟兰斯便随那白下了车。
车站果然很漂亮,是座黄白相间的俄罗斯风格建筑,在火车上看见的时候兰斯就迫不及待了,下车后第一时间跑出站,调整好镜头开始各种拍,连陆余舟也用手机拍了好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