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几个萧氏郎君则开始收拾颍川王的尸体,掩盖所有痕迹。
左右在世人的眼里,颍川王已于白日“逃离”。
至于到底是死在路上,亦或者山匪手里,谁又知道呢。
颍川的百姓只知道,大乱将来,颍川王携着颍川王妃,第一时间出逃了。
但他们也责备不了谁,因为能走的人几乎都走了。
剩下的都是些无处可去的人,又或者已经老的不愿离开家乡的人。
他们从容的坐在家门口,晒着太阳,等待着动乱,等待着死亡。
又或者,已经死亡。
如魏夫人。
在魏家简单停灵了三日后,魏二娘将魏夫人落了葬。
就在魏家祖坟最后一排。
从此以后,那个总是笑盈盈的嬢嬢,就永远躺在冰冷的山林里了。
因为颍川动乱,许多亲族都已撤离,所以魏夫人这一场葬礼,竟简单到极陋。
一个女郎,一个郎君,并几个丫鬟。
便是为她送葬的所有人了。
“嬢嬢,走好。”
新埋的坟堆前,魏二娘郑重磕了个头。
站起身,又将复杂的目光落在了萧谨生的身上。
三日前,悄无声息的处理了颍川王的尸身后,萧家郎君们便鱼贯离开。
只有他,因为担心魏二娘,刻意留了下来。
这几日,也是他陪着她治伤,陪着她守灵,陪着她葬亲。
倘若没有萧谨生,魏二娘一个女郎做这些事,不知该有多艰难。
她打心眼里感激他,但同时,又恼他。
那天晚上,他的愧疚,他的心痛,他的相护,魏二娘都看在眼里。
但同时,他婉拒的语气,也在心底回荡。
魏二娘十分迷惘。
明明萧谨生也是在乎她的不是么,可为什么要拒绝她,为什么要她嫁予别的郎君。
为什么,他不愿娶她。
“为什么?”
迎着寒冬的风,魏二娘忍不住喃喃问了出来。
只是话才出口,她又愣了。
曾经的魏二娘,羞怯内敛,是万万不敢问出这等子孟浪之言的。
而今,不过几日的功夫,见到了多人的逝去,以及跌宕起伏的险情,她发现这些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生老病死,爱恨别离罢了。
一旁的萧谨生犹自满脸疑惑。
魏二娘深吸了口气,既然话已出口,便问个清楚吧。
总是这样遮遮掩掩的,她心底也不舒服。
“萧谨生,谢谢你救我。”
她定定的望着他,“如今我双亲皆失,族人亦不在身边,偌大的颍川城,可谓是举目无亲。我只想问你,这样一个孤苦伶仃,对你没有半点益处的女郎,你愿意娶吗?”
你愿意娶我吗?
萧谨生怔怔的望着她,忽的眼前有白雾涌起,他眨了眨眼,竟自白雾中看到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郎,同一个七八岁的小郎君。
小女郎似是有些害怕,一直不停的左右遥望,目露恐惧。
小郎君为了安慰她,拔了些周围的狗尾巴草,一个一个仔细缠绕在一起,做出了小兔子的形状。
“喏,送给你。”
小女郎依旧有些惧怕,但还是伸出手,勇敢的接过了这只小兔子。
两人自此熟悉,时常玩在一起。
有时玩的高兴了,小女郎便会问,“阿谨,你愿意娶我吗?听说只有做了夫妻,才能一辈子都在一起。”
那小郎君是怎么应的来着。
他高兴的点头,脆生生的道,“好啊,阿然,我要给你做一辈子的小兔子。”
蓦地,白雾消失,两个孩童的面颊随风飘散,露出一张极为妩媚的脸。
即使她眉头微蹙,即使眼下微青,即使她神情憔悴,依然掩盖不了本身的美。
以及眼底,若有似无的期待。
“我……”
萧谨生忽然失了声。
良久后,他才扭过头,看向远方,“阿然那么聪颖,应该知道我在萧氏的处境。”
他是指,萧四郎不够尊重他,反而肆意欺侮他一事么。
魏二娘的心有些颤抖。
是了,这个傻郎君,他一定是怕自己随着他吃苦,随着他被人欺侮。
一定是这样。
可,他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呢?
“我并不贪图你地位,也不贪图你家族势力。不管你好或者不好,我魏安然瞧中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郎君。”
魏二娘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你是萧氏子弟也好,还是大街上的贩夫走卒也罢,我都不在乎。这么说,你懂了吗?”
只要是你,什么身份都没关系。
这已经是一个女郎,能给出的,最深沉的爱意。
魏二娘与萧谨生排并排走在寂静的山谷里。
突然,女郎弯下腰,摘了几根狗尾巴草,并不熟练的卷成了一只小兔子。
尔后,递给了他。
萧谨生震惊,好大会子才接过狗尾巴草,低低的道,“你……认出我了?”
“认出了。”
魏二娘露出一丝笑意,“一个人,总是无缘无故的帮你,无缘无故的护着你,是谁都要心底起疑。我央了阿秀帮我去寻一寻原因,她动作很快,除夕宴时,我便知晓了。”
所以才敢大着胆子将帕子交到他手里。
所以才敢逼着他承认心意。
谁能想到,这个眉目英挺,脊梁笔直的郎君,竟是她幼时的小玩伴呢。
明明他以前,是那样调皮好动。
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幅沉默性子。
魏二娘有些不解,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她定定的望着这个沉默不语的郎君,鼓起勇气道,“倘若是别人,婉拒了我一次,便不再会再有下次了。因为我不爱他,不念他,同他没有任何情感。”
“但你不一样,阿谨,你是我幼时唯一的玩伴,是愿意豁出命护我的郎君。即使你拒了我两次,我还是要再问一句,你愿意娶我么?”
“我不介意陪你吃苦,不介意你婉拒我两次,但古语云,四不过三,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
“这是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
“告诉我,你愿意,娶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