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拂过,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檐角的铜铃发出空灵的“叮铃”声。
岑鬼伸手掸去肩头落花,凭借先前来取开光手串的记忆,熟门熟路地在木樨花树下穿梭。耳畔不时传来鹧鸪夜啼,垂首可见脚下鬼影绰绰,岑鬼看着这些状似恐怖的小把戏,一时间竟是觉得分外怀念。
出神之际,鬓边风已平息。
道路尽头,那身着黑袍之人正面朝大殿,背对岑鬼而立。
许是长夜寂静,脚步声分外清晰的缘故,当二人间的距离稍缩短些时,尉迟玹便若有所觉地回过身来。面上神情看似淡然,实则夹杂着几分警惕的意味,不过说出口的话语倒是一贯来的风轻云淡,“原来是你......”
“我记得你是陈府的公子......”
岑鬼没曾想尉迟玹竟还记得自己,一时间欣喜非常,下意识抬手抓了抓头发,笑着说明了来意,“浣花流水宴结束后,大爷我瞧见你一人朝这边走,怕你不知这路上危机四伏,特地追来想要救你一救。”
“眼下看你无事,大爷我便安心了。”
尉迟玹闻言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好半晌方才重新望向岑鬼,“你方才说......危机四伏?”
岑鬼如实点了点头。
尉迟玹追问道,“什么危险?”
岑鬼“咦?”了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尉迟玹见状,微不可查地蹙了眉头,将左手搭在佩刀的刀柄之上,一步步朝岑鬼逼近,“无法回答?”
“所以究竟是真有危险?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岑鬼从尉迟玹的眼神里品出了一丝杀意,连忙摆手后退,“你在怀疑大爷我?不是大爷我做的!”
尉迟玹却并不相信这番片面之词,“深更半夜,此地除了沙弥便只有你我二人,无论怎看你都是那形迹可疑之辈。若非是你派人装神弄鬼,又有何人能够将我一路引来此地?若是想要戏弄羞辱我的话,眼下已经够了。”
岑鬼直呼冤枉。自己分明是好心救人,可尉迟玹似乎已将自己认定成了前来嘲笑他再度落选的纨绔子弟。
当真是百口莫辩,没有天理王法了!
尉迟玹却不顾岑鬼作态,直将腰间佩刀拔了出鞘,颇有几分若是后者不给个说法,便要当场取他性命的架势。
岑鬼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不是个事儿,便开始盘算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自己是寻个树荫躲上一躲,还是当场将尉迟玹制住?
等等,制住?不行不行,自己决不能对尉迟玹动手。
那还是先躲一躲吧。
正这般想着,又一阵阴风拂过,周遭的阴邪之气便更浓了。
尉迟玹忽然毫无预兆地与岑鬼拉开距离,左右张望了一阵,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旋即难以置信地问后者,“方才那话当真不是你说的?”
岑鬼一脸莫名,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万分委屈地咆哮出声,“话?什么话?大爷我连嘴都没张!”
尉迟玹突然语塞。沉默半晌,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低声喃喃道,“因为......这一路上来,在下耳边总回荡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什么‘回来吧’‘和我一同回去’之类的古怪话语,在下便怀疑是有人故意作弄,这才循声一路追来木樨寺,然后便遇见了陈公子你......”
“本以为公子你会同那些王公贵族一般,寻人埋伏在这附近等候羞辱在下的时机,不过眼下看来是在下莽撞了,险些诋毁公子清白,当真十分抱歉。”
说完,面对岑鬼,深深地鞠了一躬。
岑鬼见状连忙伸手扶住尉迟玹,劝阻道,“别别别,大爷我受不起。你既是道歉了,误会之事便这般过去吧。不过你方才所说,有人故意作弄羞辱你,又是怎一回事?”
尉迟玹闻言眼神变得有些黯淡,似乎并不愿提起这些,便只淡淡地敷衍道,“不过是以往每次浣花流水宴后的常态,并不值得一提。”
岑鬼听后反倒更加心疼起来,忽而便明白了为何宴席已结束这般久,尉迟玹却直到现在才得以抽身离开。一时间脑海中浮现出那些酒醉公子哥的面庞,下意识握紧拳头,追问起尉迟玹,“今次也遇见了?那些混账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尉迟玹平静地摇了摇头,“不过言语上的戏弄。至于动手......”
“他们还打不过在下。”
岑鬼闻言失笑,拳头也逐渐松开了。
对啊,自己怎忘了呢?尉迟玹的刀术使得挺好的,自己完全没必要瞎操心。
想罢,心中充斥着既安心又自豪的情绪。不过这股情绪也只存在短短一瞬,便被身为万鬼之王的理智所取代了。
眼下当说些正事。
便轻咳一声,开口问道,“你说耳畔会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儿是怎样一个具体形容,你给大爷我说道说道?兴许大爷我认得呢。”
尉迟玹闻言低头沉思,面容恢复了一贯来的淡然清冷,努力回想道,“很空旷,就像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而且......”
“我觉得有一丝耳熟。”
话音刚落,不待岑鬼细想,形同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响动不再只定格于原地,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步一步,由远及近。
岑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尉迟玹护在身后,震惊地望向周遭如潮水一般汹汹涌来的大片蜘蛛。
当真是密密麻麻,将去路给堵了个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