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在下作为卫国最忠诚的臣子,向诸位作出的解释。若仍有疑问,今夜请神宴上,渊王殿下自会不吝解惑。”
说完,面朝轿下众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路过已然目瞪口呆的岑鬼身侧时,特意出声提醒道,“可以走了。”
岑鬼闻声回过神来,再三确认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没有脱落,这才提着长.枪三两步跟上了尉迟玹的步伐,兜兜转转回到了马车上。
神轿下的居民们倒是很快又恢复了最初的热闹,该撒豆子的撒豆子,该闲谈的闲谈,丝毫未被尉迟玹的话语给搅扰了兴致,就仿佛于他们而言,戏文的改动当真只是纯粹的改动而已,而尉迟玹为何偏要挑拣眼下时机交待,则不是他们会去过问和深究的了。
刚一踏上马车,尉迟玹的脚步便显现出了虚浮之意,临入车内,因着抬手去掀竹帘的缘故,脚下甚至还险些被门槛给绊一跤,幸而岑鬼眼疾手快,及时扶了一把,也正是这一扶,才让岑鬼注意到尉迟玹的衣服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汗水给浸透了。
而且他握刀的那只手,仍有些微微颤抖。
岑鬼十分放心不下,想要劝尉迟玹去马车里歇着,而尉迟玹本人这回也还算是有些自觉,竟是先岑鬼一步开口道,“我......似乎又有些烧了。先回里头躺上一会,若有任何变故,唤我便是。”
说完,眼皮半阖、脚步虚浮地晃入了马车内。
辇车附近一时间便只剩下了岑鬼一人。
海面上的寒风迎面吹来,凛冽而不乏萧瑟,岑鬼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若有所思地重新看往神轿方向。
一眼望去,民众们依旧很快活、很热闹。可那些混杂其中的朝臣们,面上却已经再笑不出来了。
“这戏文,编排的可真有意思。”随风而至的月鬼收起翅膀,落脚于马车顶端,望着神轿附近的光景如厮说道,“既婉转告知了所有他国使臣卫国的决心,又直接表明了不会离开卫国的决意。这些都是你原本计划好,准备赶今儿说的?”
岑鬼将胳膊搭在了身旁的树杈上,若有所思地吐了一口气,“不会放尉迟离开卫国这番话,原本是打算今晚宴席上说的。但是修改戏文一事,大爷我却闻所未闻,应当只是尉迟的临时起意......”
“你觉得树敌了?”月鬼坐在车顶边缘,翘着个二郎腿,半拉身子悬在空中。说话时回过头来查看岑鬼面色,“我倒觉得眼下如此动荡,不论卫国今后表明何等态度,只要兵弱,别国该打你的时候还是得打你,弱肉强食,本就没有情谊可言。”
“戎马半生皆飒踏,一朝杯酒释兵权呐......”
“人心,天下,于阿岑你而言,有些过于复杂了。”
“比起王位,你果然还是更适合做一名将军。”
岑鬼闻言竟有些哭笑不得,出声骂道,“你小子这是嫌大爷我有勇无谋,变相地骂我蠢了?”
“非也非也。”月鬼面上虽仍保持着笑意,语调里却听不出丝毫的好心情,“阿岑你并不蠢,只是有时候过于莽撞,太单纯了些。你适合做一名将军,是因为当将军需要的只是纯粹的谋略,而若要当好一名君王,单纯的智慧是不够的。”
岑鬼猜到月鬼想要说些什么,“因为大爷我不够狠?”
“也不尽然。”月鬼故作轻巧地说道,“你上阵杀敌确实够狠,不过你的这种狠,只会在面对敌人时表露出来。而作为一名君王,你不仅要对敌人狠,对身边的人,也得狠。如有一物阻你坦途,纵使再如何珍视,亦可毁之。”
岑鬼默然不言。
月鬼也晓得岑鬼八成会是这种反应,便适时的转移了话题,自嘲般调侃道,“不过你也不必尽信我的话语,毕竟......谁让我心眼这般多呢?无论想什么,总爱往坏了想。思虑多了,幻术学得精了,身边朋友却没两个信得过的,活的也并不如何开怀。”
“似我这般脾性,当真是生来便是给自己找不快活。如此看来,我倒还挺羡慕阿金那家伙的老妈子脾气,虽然啰嗦是啰嗦了些,可也是真心为了别人着想。不似我......谁人都不敢尽信......”
“自作孽啊......”
岑鬼挥了挥手,打断了月鬼的自怨自艾,“阿月你又开始了,大爷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一人一脾性,各有好坏,不分优劣,哪一种大爷我都觉得情有可原,只要不是坏心到单纯地以他人苦痛为乐,便不足以自卑。”
月鬼闻言苦笑了两声,合上双眼,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看你,果然就是太好心了。你这样的人当王,早晚得栽在自己手上。”
岑鬼不满地“啧”了一声,“你就不能图大爷我些好的?”
“好好好。”月鬼极不走心地妥协道,“那就祝福你能早日娶到尉迟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