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主峰九天峰山门大开,有清和钟声自峰顶层层荡开,响彻天地。
河畔广场,诸峰学生悉数到场,皆将目光投向碧湖另一侧。
在那里,流云峰独立云间,山脚下是成片漫无边际的金色琼花林,一百名学府新生正齐聚于此,或站或坐,同样遥遥望向对岸。
在他们身前,是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落河诸峰。望道、照影、杏林、神途,四座峰便是四处修行洞府,各峰皆有亚圣坐镇,均是世间第一等的修道圣地。
何去何从,不单取决于天赋境界,更在这些年轻学子的本心。
渡船夜游入学府,湖畔琼林择府学。
府门择学,便是他们将在落河学府经历的第一场问道。
你可能于万般道法间坚守本心,守住自己的大道?
“本次府门择学,尔等需自行选择所愿进入的峰头,若所选峰头接受,便可跨碧湖,入九峰,自此真正进入落河学府。”
九峰峰主高坐云端,并不以真容现身,只有望道峰峰主裴宣一人站在河畔广场巨石边,衣袖轻扬,便有阵法落于碧湖另一侧。
在那百名学子身前,顿时有四道山门虚影显化,门下各有蓝、金、青、紫四道不同标记,分别对应望道、照影、杏林、神途四峰。
走入山峰所对应山门,即为做出选择,而门下标记若被点亮,则意味着各峰亦看好该生,愿意邀他入峰。
这便是府门择学。
河畔,裴宣微笑开口,道:“那么,现在便开始罢。”
……
……
在片刻的安静后,很快便有人陆续走出人群,做出选择,然后进入各峰。
大部人都去了自己心仪的峰头,甚至有学子还未踏入府门,便有数座峰相继递出邀请,显然颇为看重。当然,也有学子未能被首选峰头接受,转而去往其他峰头。
半个时辰过后,当一名少年未能进入照影峰,踌躇半晌,最终入了望道峰后,整个碧湖对岸便只剩下四人。
齐小奇、页安、顾璟,萧崇琰。
河畔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他们四人身上。
四人对此反应却各不相同。
齐小奇双手叉腰,昂首挺胸,一脸好不耐烦,仿佛在说看本大爷干什么,要看也要去看美人公子;页安笑得一脸灿烂,折扇轻晃,便连袖摆每一处褶皱都透着风流写意,青衫飘飘好不潇洒俊逸。
在两人身后,顾璟却始终手执书卷慢慢看着,头也不抬,仿佛对所有投注于己身的目光与议论都视若罔闻,只偶尔与身旁穿着斗篷带着兜帽的黑衣少年对视一眼,轻声低语。
那戴着兜帽的少年,自然便是萧崇琰。
自落河镇小棋局内那一剑后,萧崇琰的病弱体质不甘寂寞,开始变着花样彰显存在感。昨日登高望九峰,他吹了会儿风,回去便着了风寒,当晚就发起了烧。此时虽然已经退烧,但身体依旧虚得很,整个人裹在厚实的斗篷下,看起来愈发单薄无力,弱不禁风。
这种病弱源自萧崇琰破碎不堪的神魂与受损的大道根基,与修为境界并无关系,此世除非他能补全神魂或剑骨,否则便再难摆脱这一身病体。
萧崇琰对此无可奈何,心情自然很差,面无表情吹了半晌冷风,这才有心情去看对岸。
他取下兜帽,目光自河畔诸峰学子一一扫过,又看向九天之上,不感兴趣地扫了那些诸峰师长与前来观礼的大人物一眼,最后将目光收回,望见那四道府门与地面标记,顿时有些嫌弃。
他心想自己曾经构思过的纹样,哪个不比这些好看千百倍不止,落河学府的审美竟然如此糟糕透顶,实在无可救药。
没有自己,就是不行。
河畔广场一片寂静。
在场学府生最低也是知常境,目力自然极好,隔着远远一座碧湖,对岸一言一行分毫毕现,因此当萧崇琰摘下兜帽后,学府生个个顿时如遭雷击,任凭先前如何议论纷纷,此刻也通通消音,在对上那双冷淡却韵味极深的眼睛时,更是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天地间只余下两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世间怎么会有人如此好看?
第二个念头便是——这萧崇琰真的有传闻里那般不堪?
自琼林外遥遥望来的少年系着件玄黑斗篷,肤色苍白如同落雪,唇色很淡,眉眼却极深,只静静站着看来便如同画卷,凝神深思时,更显冰肌玉骨,风华无双,有如天上谪仙踏云而下,来到人间。
如今已是春日,那少年却仍穿着冬日斗篷,似乎极为畏寒。更不用说眉宇间病气萦绕,神色倦倦,明明一副体弱多病,羸弱不堪模样,眼神却宁静清和,自有一番安然从容,端是一派雍容,矜贵无双。
怎么看都不会像是那等蛇蝎心肠,不择手段之人。
不少学府生此刻都有疑问浮上心头,情不自禁怀疑起来——
或许传闻当真有误?
河畔学府生的震惊无言与暗自纠结,自然都被九天之上的那些大人物们尽收眼底。九天峰峰主洛清秋忍俊不禁道:“到底是些年轻人。”
他顿了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感慨神色:“萧氏皇族,确实都容貌极盛,此子更是尤为出众,只可惜身体看着却不大好。”
站在洛清秋身旁的东郡王秦柯然哼笑一声,懒洋洋开口:“女帝可是对他宝贝得紧,朝中先前没有半点关于萧崇琰的消息,这一藏就是十五年。”
杏林谷峰主容芮,一个神情冷淡的貌美女修,闻言看了看那黑衣少年,说道:“神魂不稳,应是离魂多年,身体虚弱或许便是因此而起,调养不易,很耗心神。”
这时云雾间有另一道苍老声音响起,笑言道:“这不是有那星河殿顾璟看护在旁,此子应是星河殿下任殿主,要护一个先天离魂体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