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人家话里所说,鱼家子孙自己发达了,也不忘帮助村里,确实是户孝顺的人家。
方吾秋心里很激动,忍着疼痛站起来,面朝老奶奶鞠了鞠躬,真诚道:“那就麻烦奶奶帮忙指指路,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鱼家拜访。”
“没问题,今儿就好好在这儿歇歇脚。”
聊了没多久,老人家就去隔壁和老友打牌唠嗑,去之前给方吾秋和楚骞安排了间房,就在后院菜地旁边,背靠着后院的棵参天树,一点热气都沾不上,凉快安逸得很。
房间够大,里面安置着两张床。
楚骞搀着方吾秋坐在床上,还没等他说话,就蹲在他面前,仔细检查脚踝以及小腿处的伤口。
方吾秋低头,看到高大的男人丝毫不介意地握着自己的脚,眉眼凝着,满脸都是心疼。
他心里不由得一悸,纵然现在已经熟悉了这个时代的“规则”,但两人如此亲昵,确实让他觉得有几分别扭。
他只得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男人之间碰碰手碰碰脚,这类的肌肤相触对朋友来说很正常,没有逾矩,只是多想罢了。
虞朝和这里很不一样,他该入乡随俗,不能总念着虞朝的规矩,反倒把自己弄得忸怩奇怪,不像这边的人,要是被旁人发觉了自己的身份,那就糟糕了。
方吾秋低垂着眸子,正要谈起刚刚老奶奶说的事,就听楚骞沉声道:“擦药晚了些,软组织损伤,今天好好休息,最好动都不要动了。”
方吾秋张张嘴,不赞同地说:“没有事的,不算特别疼,哪能到动都不能动的地步,你好夸张……”
“你不想明天去鱼家拜访了?”楚骞不回答夸不夸张的问题,直接反问。
方吾秋摇摇头:“当然要去。”
好不容易有点点线索,哪能再拖时间。老奶奶都说了从这里到鱼家的路不好早,弯弯绕绕很远,便更不能耽搁,如果不是快到下午,他恨不得现在就过去。
正想着,一道戏谑的笑,冷不防飘进耳朵里。
“我就知道秋秋喜欢我背着。”楚骞美滋滋地翘起薄唇,声音轻快,起身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瞧着他:“我力气是不是很大,厉不厉害?刚刚来的路都不算什么,我还可以背着你跑遍附近的山。”
目光瞧得可紧,像是要给他白净的脸蛋上硬生生瞧出绯红来。
方吾秋一噎,气得羞红了脸:“我没这意思。”
“那还不好好把脚养着,山路这么陡,好难走……当然,秋秋要我背的话另当别论。”楚骞斜眼看他,心里美的冒泡。
方吾秋说不过他,干脆不说话了,闷闷坐在床上想事情。
房间的位置的确很好,靠坐在床头的时候,阵阵阴凉,连带着微风从床边的窗户吹进来,神清气爽。
楚骞这时候把老奶奶给的药膏取出来,拿在手上转了转,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方吾秋:“刚刚老人家说鱼家的人在附近做旅游业,你猜会不会是近年备受瞩目的那位地产开发商?”
“我对这些没有关注。”方吾秋摇摇头。
楚骞把药膏递给他,说道:“这药膏是国外的货,平时在京市的药店都很少见,我想应该是老奶奶口中所说的鱼小子寄回来的。这位地产开发商我曾经间接接触过,听说前些年一直在国外,最近两年才回来,刚回来就大刀阔斧做旅游项目,短短一年就成功了,公司之前还准备去他那儿的温泉度假山庄旅游。”
听楚骞这样解释,方吾秋点头:“的确有可能,那他叫什么名字?”
“鱼子闫。”
——
晚上,房间里安静的不像话,夜色随着微开的窗口闯进来,将房间铺满了一层浓墨。
楚骞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
还没有睡着的方吾秋惊讶地掀起眼皮,在凉凉的夜色里,偏头朝他那边看了眼。
楚骞在床上躺得规规矩矩,肚子叫也没动,他想是以为方吾秋睡着了,哀怨地嚷了声,睁开眼睛睡不着。
那声音可好笑,低低呜呜的,像极了馋嘴的大狗狗。
说不准,馋的很了,那后面的尾巴还要跟着摇摇晃晃。
方吾秋被自己的脑补萌到,抿起嘴唇,无声地笑了笑,睁着的眼睛轱辘轱辘打转。
就在这时候,楚骞的肚子再度咕噜一声,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仍旧“睡”得很熟的方吾秋,撑着腰捂起肚子,叹气:“好饿。”
方吾秋没忍住,扑哧乐起来。
笑声过于明显了,楚骞浑身一僵,瞪大眼睛看方吾秋的床,眼睁睁看着方吾秋笑完后,还翻了个身,想继续装睡。
楚骞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做两步走到方吾秋的床旁,他拉了拉方吾秋薄薄的被子,语气很委屈:“你笑我。”
谁能想象一米八几的高大男人居然真的像狗狗那样,眼神委屈巴巴,方吾秋想象不到,只得装睡。
“秋秋,你还装。”楚骞眼睛里闪过一丝揶揄,挑着笑威胁:“不醒是不是?”
方吾秋只留着软乎乎的后脑勺对着他。
楚骞薄唇一挑,弯下腰,身体慢慢靠近,伸手在他腰侧勾了勾。
方吾秋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压着声音笑:“痒,别挠我,别挠……”
楚骞放过他,打开床头的小灯,语气不满:“我都饿了,你还笑我。”
都说灯下看美人最叫人忍耐不住,楚骞原来还不知,但眼下看着方吾秋乖乖坐在床上,弯着漂亮的眼睛,笑得脸微红的样子,心里就咚咚咚地快速跳动。
他眼神过于直勾勾,方吾秋心悸了下,别开眼,正正经经说:“饿了也没办法,我没有吃的。”
楚骞无奈:“我也没有办法。”
正说着,肚子再次发出一声咕。
方吾秋本来不想笑的,但楚骞英挺的眉眼,再配上他委屈巴巴的表情,实在逗趣,便忍不住转身,把后背对着楚骞,闷笑出声。
肩膀乐的一耸一耸,尽管没有听到笑声,也看得出来方吾秋肯定是在笑话他。
楚骞对于自己能博美人一笑很满意,但这居然在肚子咕咕叫的情境下产生,实在有损他的威风面子。
想了想,他便压低声音,嘴唇凑到方吾秋的耳畔,佯装恶魔:“再笑,把你吃了。”
低沉柔柔的呼吸声扰得方吾秋吓了一跳。
他浑身一震,红痕爬上脖子,就着背对楚骞的动作,直接倒在床上,被子一盖:“我睡了,听不到,明天再说。”
楚骞愣了两秒,后知后觉自己失礼,尴尬地摸摸鼻头,也不管饿不饿了,乖乖回床上睡觉。
翌日清晨雾蒙蒙时,方吾秋和楚骞就和老奶奶告辞,踏上走山路的路程。
走了大半天,约莫快要到的时候,楚骞的手机疯狂响起来,他看到联系人的时候,表情顿了顿,刻意放慢步子走到后面。
方吾秋看出了他要说私密的话,善解人意地微微加快步子,撑着才做好的树枝“拐杖”,继续往前面赶路。
楚骞看了眼方吾秋纤薄的背影,停在原地,刚接通就问:“什么事?”
“老板,您怎么还没有回来?昨晚上发消息也不回,到底怎么了?今天还有戏,没请假呢!”闻载在那边如同没头苍蝇乱转,他本以为楚骞出去就一会会的事情,没想到都过去一晚上了,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在平榆街的戏份已经拍到尾声,接下来要去京市的拍摄点,拍约莫一月半,整部电影就拍摄完成,只差后期特效。
楚骞现在回去也来不及,更何况他很担心方吾秋,怎么能在这时候自己就走了。
闻载还在那头忧心忡忡:“我看了下,今天的戏都在下午,老板您能赶回来么,虽然只有一场晕倒的戏是您的,但没和导演请假怎么成,而且章姐那边也盯着的,今天这场还是章姐杀青,于情于理都得到场啊。”
“到时候要是传出您轧戏的消息,可要不得。”闻载很操心地吓唬他,但言之有理。
虽然老板没有轧戏,但平白无故不去剧组,传出某些怪怪的流言无可厚非,更莫说三人成虎,现在的娱乐圈里,被荒谬的流言打压的艺人不知凡几。
楚骞抿抿嘴,脸上的表情沉了沉:“下午应该回不来,你别管了,我亲自去和导演请假。”
闻载语气变了下:“老板,你该不会还在陪着方吾秋吧?”
“嗯。”
闻载叹气,默默给楚骞翻了个白眼,吐槽道:“还真是美人误事。”
不过,请假还算好办的,毕竟楚骞勤勤恳恳多年,没请过几回假,导演偶尔也能卖个面子,一场戏应该能挪一挪,难办的是章姐。
闻载无奈道:“您也不是不知道章姐对您的那心思,人家今天杀青,之前就在剧组说要请大家吃饭,尤其要您去呢。”
楚骞不自觉地看了前面慢腾腾走的方吾秋,再听到闻载的这句话时,语气发冷:“我和她只是同事关系……行了行了,我这边还有事,回去再说。”
他敷衍地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紧接着给导演请假。
只是请一场晕倒的戏,导演没做犹豫,很快应允。
这般后,楚骞松了口气,连忙收起手机,急急追上方吾秋。
方吾秋杵着小拐杖,看他脸色不太好看,轻声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楚骞没把请假的事告诉他,只摇摇头,笑着转移话题:“没事……前面就快到了吧?”
不远处的建筑和宛子口很不一样,虽然就是一座山的距离,那边绿树也成荫,但树林间修着漂亮的路和房子,依稀还可以看到一座温泉,俨然就是度假庄园的模样。
方吾秋面露大喜,也不追着楚骞疑问了,杵着拐杖快步往那边走。
临近,两人才发现这里修建得非常好,高高大大的房屋建筑很有古韵,有些像古代的客栈,四周的树木也打理得齐齐整整,绿树葱葱,青石板的道路平整,路旁栽种着漂亮的花朵,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
这里全然被树木遮去了烈阳,倒是个一年四季都可以泡温泉的好地方。
然而更让方吾秋惊讶的是,温泉庄园门外有五面专门打造的石墙,最中间的那面石墙上,竟然雕刻着有关戏曲的人物图样。而且是和现代的戏曲服装不一样的,风格款式很像,很像戏班里,他和爹娘,还有师兄弟们穿的衣服。
方吾秋怔怔地站在门外,看呆了。
“秋秋,你在看什么?”楚骞拍拍他的肩,将他从记忆里唤醒。
方吾秋扯扯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该惊,指着墙面的雕刻纹饰,呐呐道:“这戏衣好熟悉。”
楚骞心道他家秋秋就是唱戏的,自然看哪里的戏衣都觉得好,都觉得喜欢,让他来看的话,只觉得这些衣服除了花纹刺绣,其他都挺相像。
楚骞不禁失笑,正说着,庄园里面有服务员走出来,热情地欢迎客人:“两位好,请问是要订房吗,我们这里刚好还剩一间贵宾房。”
“我们是来找——”
方吾秋正要回答,楚骞就摇摇头示意他不忙说,转而问道:“只有一间了?”
服务员笑道:“是的,最近游客多,两位需要的话,一间也足够住了。”
楚骞点点头,由着服务员将他们带到庄园里面。
庄园绿化环境非常好,最中心的位置还修筑了大片水池,圈了活水进来。总体环着山而建,层山叠翠绿意繁繁,确实是旅游的好地儿。
由于是古风客栈类的建筑,里面除了活水外,还有园林,假山嶙峋,入目就觉得舒畅。
方吾秋第一次来温泉山庄,还没顾着欣赏四周的景致,就看着楚骞已经大方付完账单,又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房屋钥匙和温泉室手册。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等到服务员离开,方吾秋才不解地说道:“不用住在这里吧,找到人了就回去,你一下子订了三天的房,好浪费。”
“没事,约了会员,没住够时间下次再来。”楚骞觉得此行不错,美滋滋看着贵宾房。
方吾秋无言了。
他还想说什么,那楚骞就已经躺在了软软的床上,落地窗映进来稀稀疏疏的阳光,楚骞在床上翻了翻,发出满意地一声长叹。
“秋秋,来休息会。”楚骞朝他招招手:“刚走了那么久。”
脚踝的伤倒不算疼,但确实走累了。
方吾秋便杵着小拐杖过去,哪晓得屁股刚挨到床面,楚骞就挑起笑,单手揽着他的腰,往后面猛地一带,他不慎,被楚骞拉拽着,仰面倒在床上。
软软的鹅绒垫像棉花糖一样舒服。
他也想滚一滚。
方吾秋斜斜眼,瞄了瞄旁边,楚骞高大的身体霸占着大半的位置,滚不动,只得作罢。
……
在房间休息了十来分钟后,方吾秋就念着要去找这边的鱼老板,他叫来服务员询问。
“巧得很,老板正好在后面的花园,您想去的话,走这条路就可以到。”服务员给他指了指位置。
方吾秋欣然道谢,回头刚要告诉楚骞,就看着他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从宛子口到这里,有大半路程都是楚骞背着他走,难怪会累到睡。
他心有愧疚,抿抿唇,放轻脚步走过去,将落地窗的帘帐掩下,便轻轻关上门,随着服务员的提醒,去花园找人。
温泉庄园的后花园完全就是仿古的园林建筑,回廊连连,方吾秋越往里面走越觉得喜欢。毕竟这些建筑和坛阳镇的很像,他看着,不禁想起过往的一些美好事。
回廊还设了木质的窗遮,现在天气热,服务员便把窗遮都拉下来一半,保证客人走路的时候不被阳光晒到。
方吾秋顺着回廊走了几分钟,正满心焦急要寻鱼老板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唱腔。
“我见小姐多情,羞煞我那纶巾,扯着帘幔窥我,闹得我哪敢夜行?”
潇洒的声音里镌着些许儒雅,他仿佛看见了一位俊逸的书生,风流不失方正,端起派头唱着。
方吾秋只听了一句就欣喜若狂,惊讶地瞪大眼睛,掀开窗遮,紧张往声音来的地方瞧。
没有看到人影,许是被假山等遮掩着了,方吾秋激动地眨眨眼睛,快步走过去。
刚刚的那句唱词,那、那分明就是坛阳戏的某出唱段,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会唱?难道并没有如书本说的那样没落了,或者说……方吾秋抑制不住心脏的狂跳,脚步越来越凌乱。
坛阳戏相比虞朝其他的地方戏班,唱词多是开放自由,和刚刚的唱词不谋而合,更别说那一词一句在方吾秋的记忆里是那样清晰,这是他们戏班唱过的那出《笑朱颜》的生角儿唱段,他和师弟就曾登台合作过。
后面的唱词是:“谁管你多情不多情,我念着郎君才貌情,提着裙儿飞奔去,你就知道躲懒让我找不寻。人家绿柳遮阴,你非得是假山沟渠,那边儿脏了我衣裙,躲躲藏藏才不去。”
方吾秋越想越震撼,心口砰砰直跳,无意识地舔了舔嘴皮,紧追着过去。
四周不见一人。
他呆呆定在原地,放眼四望,竟不知该去哪处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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