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容先一晚化身为东府那只拥有十九岁高龄的老猫金丝虎,一晚上趴在太子床边,肠胃不适,导致彻夜难眠;今日换了马车,唯恐瞌睡失仪,遭人瞧了去,只好勉力打起精神,将腰背挺得笔直。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聊起这两日的见闻,譬如陆清漪忙于读书、无暇作伴;譬如曾算计过她们的尚书千金颜风荷,遣回老家后很快定了亲;譬如皇后寿宴仅余大半个月,其子永平郡王已在归京路上……
谈及二皇子,晴容免不了纠结:“公主,你那日所言,说什么……三选一,是真是假?”
“我没机会当面询问陛下,太子哥哥也不知详情,既然圣心未定,没准……真有可能。”
“请恕小九多言,永平郡王他到底犯了何种过错?按理说,生母为继后,他便是陛下的嫡子,论长幼……”
“论长幼,论资历,他的确比五哥更靠近太子之位,”夏皙生怕马蹄声遮不住交谈声,凑到晴容耳畔悄声细语,“我不爱藏着掖着,实话实说吧!二哥他……勾引了后宫一位贵人。”
“……啊?”
晴容早听闻,二皇子被贬多半与风月之事相关,万万没料到,竟招惹天子妾!
夏皙眸光暗淡了三分:“贵人封号为安,六年前被选入宫,起初并不受宠。历经波折,母后和大哥仙逝,陛下封齐氏为继后,于册封宴席上无意中发觉,安贵人的眉眼神态与我母后年轻时颇为相似,才……嗯,才允准她侍候,更有升她品级之意。
“那会儿,哥哥、我和小七守在皇陵,细节一无所知,只知安贵人盛宠之时,被陛下撞见……和二哥未着寸缕,并卧在床。”
晴容绯脸欲燃:“这、这也太……!”
夏皙话中有怨有怜:“安贵人醒后,指证二哥下药毒害她,对她做了苟且之事,继而于众目睽睽下,将磨尖锐的发簪刺入颈脖……
“她以死谢罪,外加人证物证确凿,陛下一怒之下,将本该被封为储君的二哥痛骂一顿,下旨降为郡王,即日就藩,无诏不准返京。
“二哥虽不比大哥优秀,但胜在聪慧孝顺,言行贴心,说句实在话,我一直相信,陛下最喜爱二哥,其次轮到大哥和我,而后为四哥……”
晴容没忍住:“那太子殿下呢?”
“太子哥哥一开始韬光养晦,从不刻意表现,常常被忘在脑后,确实近两年才渐露锋芒。”
夏皙顿了顿,补充道:“两年前,陛下对新宠的安贵人一来有几分真心,二来天子颜面大遭折损,盛怒下撵走最心爱的儿子;如今体弱多病,自然而然记起二哥的诸多好处……二哥仅纳一侧妃,至今无所出,若娶你为妻,定可重获亲王封号,何乐而不为?”
晴容水眸泛起薄薄一层雾,冰沁沁地潋滟悲怆,却隐隐然焚烧愤恨与无奈。
对于二皇子的人品性情,她仅凭耳闻,无法作评判。
可正如陆清漪提醒——再身不由己,亦不该成为他人重掌权贵的筹码。
她乃一国公主,有尊严,有情感,有她想要争取的幸福。
正自感怀身世,忽听夏皙叹道,“可怜我那小表姨!如花似玉,本可恩宠无量!”
“……小表姨?”晴容云里雾里。
“哦!我忘了告诉你,安贵人出自我外祖母家的旁枝,沾亲带故,算是我母后的远房小表妹,是我和哥哥、小七的表姨。”
晴容心里咯噔一响,回声消散后,莫名浮起玄妙难言的诡秘感。
···
乐云公主府别院坐落城西南,一侧为西郊千亩花海,此时繁花落了大半,冒出的叶芽衬得花色更艳;另一侧则为奔流不息的江水,景致宜人,四季如画。
因晴容与夏皙晨起梳妆打扮,汇合后才慢悠悠前来,抵达时已近黄昏。
由仆侍引领入园,但见与乐云公主城中的华丽府邸不同,该处曲廊蜿蜒贯通庭院,花木葱茏,乱蝉如吟,丝竹悦耳,处处漫溢清新野趣。
其时,天家兄弟们皆穿舒适便服,围坐在庭院中,陪主人家品尝佳果点心。
乐云公主笑貌嫣然,赵王乐呵呵,魏王喜上眉梢,小七欢蹦乱跳,独独夏暄一人板着脸,不晓得是装模作样摆他的太子威严,抑或被谁踩了尾巴。
“九公主来得正好!”魏王率先起身相迎,“我和三哥正在比对你所画丝帕,各有千秋,害得小七坐不住,连催你好几回呢!”
晴容面露尴尬:“小九本想依照小郡王要求,尽早绘制丝帕,奈何……久未见猫头鹰,怕画不出神采气韵。”
小七像是早有此料,喜滋滋捧出一卷画,小心翼翼展开。
画中场景,晴容最熟悉不过——一只棕褐色的猫头鹰,肚皮朝天躺卧在地,身前蹲坐一球形土拨鼠,眼睛圆睁,脚边还有几颗小豆子。
夏暄俊颜薄现窘然,低声愠道:“傻孩子!把这奇奇怪怪的画带来做什么!”
“给九公主小姐姐参考啊!”小七理直气壮,“倒不一定非要画躺着的憨憨!飞的,爬的、跳的……我都喜欢!”
夏暄有千万个不情愿,被精于丹青的九公主看到他的游戏之作,甚至不愿承认这是他所绘。
尤其见晴容笑得窘迫,他总疑心她内心嘲笑此画功底不够扎实,或呈现画面太过古怪。
所幸,她没公然挑刺,只称“尽力而为”。
人齐开宴,后花园各处亮起璀璨灯火。
侍女分花拂柳而至,奉上一道又一道丰盛菜肴,多半为海鲜和山菌,精心烹制,风味绝佳。
乐云公主素爱陈酿,兼之少有齐聚之日,意兴正高,慷慨请出先前从晴容手里讨得的甘泉露。
金黄色酒液透亮,浓香四溢,随风沁人心脾,引发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和艳慕声。
“殿下……”
晴容见夏暄举酒而饮,俏生生的脸蛋难掩焦虑。
夏暄终于等到她开口搭话,长目噙笑,饶有兴致审视她:“九公主有事?”
“您、您还是少喝酒,省得又、又……”
晴容欲言还休,神情说不出的忸怩。
夏暄眸光流转,迎上她略含热切又羞涩的目光,从她柔和轮廓一扫而过,落向她紧抿的粉唇,最终绕回她含羞带娇的眼眸。
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浮于他微弯嘴角。
“无妨,这儿……安全无虞。”
说罢,举杯相邀,浓厚甘醇的烈酒入口,入喉,入腹,入心魂。
他固然没忘她曾千叮万嘱,请他“滴酒不沾”,嗯……还因此蹭上他的唇。
可这片院落一无溪涧,二无湖池,绝不致发生“酒后失足落水”的意外,她有何可忧心?
况且,他一下午倾听魏王洋洋得意炫耀她的信和手帕,纵然猜出她与四哥往来,也许存在试探成分,却仍旧心怀醋意。
哼!九九送乐云姐姐亲手酿制的美酒,送三哥、四哥、小七他们帕子,常和阿皙出双入对,却总是不搭理他,明摆着欺负他!
据说借甘泉露达到微醺境地后,夜间可获随心所欲的美梦。
他是时候尝尝她的酿酒手艺,并在梦里好好欺负她一回、两回、三回……
反正,不会有人知道他梦见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e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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