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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韩鄢(1 / 2)


从上头望去,这片山谷不过一掌大小。可若真真置身其间,只恐连转个三日三夜,都未必能行得出去。

所幸她们落崖的地方偏北,栾徽风又识得方向,二人赶在日头落尽前,尽真的踉跄地行至了西北山脚,没叫刺客追上来。。

栾徽风口中的小道因久未有人进来,早被丛生的低矮草木覆盖,只能依稀辨出个方向。栾徽风崴了脚,能强撑着行至此处已是极限,再无多余的力气上山。望了眼不见尽头的山路,她幽幽叹了口气,撑着长剑倚在一侧树干上,回身朝窦伏苓道:“从此处一路上山,便可绕回蚕室后殿。你带着琅儿先行,我腿脚不便,跟着你们是个拖累,便在此处垫后。”

闻言,窦伏苓微微蹙眉,放下半醒的萧琅,径直拉起栾徽风,将她的胳膊驾到自己的脖颈上,朝她道:“你这又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命说不要便不要了?”

语罢,不容栾徽风再辩驳,窦伏苓干脆在她身前蹲下身,拉着她她伏在自己背上:“我既在此,哪有撇下你一人的道理。”

可待真的将栾徽风背在了背上,窦伏苓才回过味来方才的一瞬她究竟对着当朝太后犯了何种大不敬。

……

实则每每望着栾徽风那张与卓尔一模一样的眉眼,她总会晃神,忘了眼前之人不是她的旧相识。且此处的窦伏苓比后世的她年幼近十岁,连容貌都带了些需稚嫩青涩,可栾徽风的年纪瞧着却与卓尔相仿,如此,落入窦伏苓眼中,除却不同的神情与穿着,更是宛若一人。

她如何会将卓尔的性命弃之不顾?

方才她一时情急,竟就这样脱口而出。

背着栾徽风,窦伏苓朝萧琅望去,唤道:“你母亲受了脚伤,我不可能背着她又抱着你。瞧你也是个小小男儿了,余下的路,便跟在我后头自己走吧。”

萧琅如梦初醒,掀起凌乱的衣袍迈开短腿哒哒哒地跟在二人身后。

栾徽风仍伏在她背上,一言不发。到底只是十六七岁的身子,很快便有些吃不消。窦伏苓喘着气,喃喃道:“你若不跟来,眼下压根不会落入如此境地,更无性命之忧。呼……上头的兵士,便是拼了性命,也定然会护在太后与大长公主身侧,呼……保你们无恙。”

栾徽风却不答她的话,只四下望了望,淡淡道:“天色将黑,夜里即便不撞见刺客,亦会遇上飞禽走兽。我们须得寻个容身之处避祸。上头有座破落道观,你将我往那儿放一放。”

说罢,那座就道观便出现在三人面前。萧琅顿时立住了脚步,躲到窦伏苓身后,揪着栾徽风的衣摆探出个脑袋。窦伏苓长了个心眼儿,将栾徽风放下,自己则取下发间仅剩的那支长步摇捏在手心,悄悄透过破败的窗框朝内瞧去,见内里除却一尊古旧的元始天尊像再无其他,这才将手上的步摇插回发间,放心领了母子俩入内。

只是这座由木材建成的道观虽破落,于群山森林之中颇有一份小隐隐于山的意味,可到底还是有些打眼,并非长久安生之所。窦伏苓绕到天尊像后,想要找寻更隐蔽的所在,希冀即便刺客寻来,也能让他们安稳躲过。可她绕着屋子转了一周,却一无所获。

再行至栾徽风身前时,熊小孩已枕在母亲膝上沉沉睡去。

也唯有黄口小儿,不知今夕何夕,落得如此田地,只要母亲在侧,便能安然酣睡。

窦伏苓笑了笑,在栾徽风身前坐下,情难自禁地伸手替萧琅拂去散落在额间的碎发。她自小孤身长大,尚不知晓有人疼爱是何种滋味。眼下望着这熊小孩儿,竟有些莫名的歆羡。

“我拼了身家性命,也要护着吾儿。先帝打下的江山,必须得以传承。”望着枕在腿上的萧琅,栾徽风突然开口,却是答了先前窦伏苓的问题,“我需替先帝守住他的江山,待吾儿长大,再将这片天下干干净净地从他父亲手中交给他。是以见着他被刺客追去,仰仗少时随父随夫行军习武,当即换了外衫追了上来。”

闻言,窦伏苓收回手,抱膝望向栾徽风。

她一直都知晓,卓尔生得极美,细长的弯眉带了个微微上挑的小尾巴,双眸风流勾人,即便是女子,见了亦不免赞叹她的好模样。而栾徽风望向萧琅的时候,那素来夺魄的眸子里又多了一份隐忍的殷切。直到现下,窦伏苓才真切感知出栾徽风身上那不同于卓尔的气度。卓尔是骄纵热烈的,可栾徽风却是端肃庄重的;一整个天下,都沉甸甸地压在了这样一个女子的肩上,压抑太过,即便望着亲子,她都不敢流露过多的深情。

外头突然传来窸窣声,窦伏苓心头一凛。栾徽风不动声色地握紧手中长剑,见她这般模样,窦伏苓亦取下发间的那支步摇,握在手心。

不及两人将萧琅护住,屋外突然进来一位老道。老道身上的衣衫破落,却浆洗地极为干净,一头花白的长发悉数高高束起,瞧着年纪极大,一双眼眸却生得清明澄澈,身姿颀长,身量亦挺拔,竟也带出了那么几分道骨仙风。

见到坐在地上的二人,那老道面上却毫无讶色,旁若无人地进了屋内,放下身后的背篓,从内里拿出方才采回作果腹之用的野菜蔬果,回身望向她们:“贫道身无长物,只得以此果腹,二位可要同贫道共享?”

窦伏苓:“……”

栾徽风:“……”

老道见二人不发一言,便顾自收拾起了手中的蔬果,站起身,这才瞧见窝在栾徽风身上的萧琅:“哟,这儿还躺了个小娃娃。”

见此情状,窦伏苓下意识便直起身将萧琅挡在身后,缚在脚腕上的银铃随了她的动作清脆作响。那老道闻声回头,神情莫测地望着她:“……多年不见,当年窦府里的小女娃,竟已长得这般大了。”

窦伏苓:“你是……?这是何意?”

老道捋了捋胡须,笑道:“贫道初入长安的时候,你尚在襁褓之内,大抵不记得贫道。”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窦伏苓的脚边,又笑着续道:“实则你的银铃,便是师祖传与贫道的。”

心头疑惑乍起,不及窦伏苓再细问,那老道又笑言:“而今这银铃响了,想来是你回来了。既如此,银铃便无所用了,不若将它还与贫道?”

“可它……它取不下来。”实则来路上唯恐铃声引来刺客,窦伏苓便一直想着将它取下来。可无论如何,她都解不开那条缚着银铃的红绸。

闻言,老道突然蹲下身子,握住缚在窦伏苓脚腕的银铃,轻轻用力,笑:“这不就下来了么?”

说着,他将手摊开,只见上头安安稳稳地躺着她的银铃。

“——你是谁?知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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