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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灼灼(1 / 2)


卫谚放下书册,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窦伏苓将篮中已风干的膏脂分量倒入药臼内,又见她按量往药臼内添了一赤一白两种粉末。她却浑然未觉,自打方才的话音落下后,便一心捣鼓着手上的物事。

这个时候,红栒与采采收了廊下的所有膏脂,亦挎着篮子走入室内。案上布着三个药臼,朝卫谚行礼后,她们便学着窦伏苓的样子,用竹勺将盛在竹筒内的膏脂小心挖出,再按着窦伏苓的要求将一定数量的赤□□末倒入药臼内。待一切做完后,便各自捧着药臼与药杵子,跪坐在插屏边上默默捣弄。

“这是什么?”一手端起置放着白色粉末的小罐,卫谚掀开半只手掌大小的盖头,凑在鼻前闻了闻。

“唉,别!”哪知窦伏苓见状,当即探身越过桌案,伸着手将卫谚面前的小罐夺下了,“里头是石膏粉,吸入体内没好处的。”

闻言,卫谚神色古怪,将目光从那小罐上收回,又投到窦伏苓面上:“你们女子,日日都将石膏粉抹在面上?”

窦伏苓将一罐子的石膏粉收好,并着先前用过的那一盒赤红粉末一齐放到身后妆台下的柜子里,这才回过头来:“时人不都尚白么。若无了石膏粉,这桃花粉便无了美肤色的功效。”

“可你肤白,还需用这等伤身之物?”窦伏苓从他手上夺过小罐的时候,微微撒了些出来。卫谚碾了碾留在手指上的□□,眉头微蹙。

“唔,多谢你夸我肤白。”窦伏苓又抓起药杵子,头也不抬便道,“先前做给自己用的桃花粉内并没用石膏粉,只这回是要拿去檀心坊卖的,才不同了。那些光顾檀心坊的妇人不可能人人皆同我一般肤色,是以我才又添了石膏粉进去。且我令红栒采采添的石膏、蚌粉与滑石的分量又各不相同,制出的桃花粉色泽亦不同,那些妇人便可比照着自己的肤色各寻所需。”

跪坐在屋角的红栒与采采默不作声地听了会子墙角,手上做着重复的动作,心思却是渐渐飘远了去。倏地从窦伏苓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两人俱是惊了惊。

“哐!”采采手中的药杵子落入药臼内,在安静的室内发出一声脆响。红栒睁大了眼睛朝她瞪了瞪。

用案边的帕子拂去手上的粉末,卫谚笑这伸手抹去沾染在她鼻头的赤红粉末,喟叹道:“倒是个贴心的奸商。”

窦伏苓辩驳:“女子傅粉,本就是为了让肤貌更美。如此,我为何不加?且脂粉里我还添了益母草碾成的草药,书里头道这方子能滑肌肉、消瘢点、驻姿容。你也别将眉头皱得拧出个字来,那石膏粉并非害人毒物,你方才吸入的那些粉尘,至多让你打两个喷嚏。倒是眼下大多脂粉里的铅粉,才是真正的毒物。”

“也罢,”卫谚摇头无奈地笑了笑,知是她会错了意,“你不用那些石膏粉便好。”

语罢,亦多加解释,他便起身拿着书册:“今日是未央卫尉生辰,我与你阿兄一同去向他道贺,夜里晚膳便不必算我了。”

窦伏苓话从脑中过,好不走心地点头应下了。

可就当卫谚将将要一脚迈出去的时候,窦伏苓突然拿着一罐之前做成的桃花粉,追到插屏后递给他:“嗳,差点儿忘了。这一罐是我为长嫂留下的,同我自己用的是一起做出来的。既然今夜你会见到大兄,便替我给他吧。”

卫谚神情古怪:“……”

……

待卫谚的身影才从插屏后消失,窦伏苓当即招呼红栒与采采坐到案边,三人一齐捣弄膏脂与粉末。待药臼内的妆粉质地细腻均匀,才可装入罐内,算作制成。

窦伏苓于红栒采采之前当先将桃花粉制成,放下药臼便转身从妆台的抽屉里拿出这些时日她理出的妆粉方子,思索着桃花粉之后,还需做些什么新的妆品出来。

时下女子的妆粉虽品类齐全,但净面的面脂、傅面的□□胭脂同描眉的螺黛却同庖厨的菜品一般,并未生出太多五花八门的样式来,即便在檀心坊的铺子里,统共也不过那么双手便可数出来的几种妆品。

制卖桃花粉并非长久之计,她需做些新的妆品。可新制成的妆品,又需口碑,如这一回的桃花粉,便是因在亲蚕那几日为甲第妇人所知,才有可能从檀心坊卖出好价钱。

净面所用大抵相同,又无立竿见影的效果,窦伏苓便在心底划去了那几个净面的方子。而时下女子已开始用螺黛画眉,若她记得不错,无论千百年里的王朝如何更迭,世事如何变迁,这种从波斯舶来的昂贵妆品,如同女子对美貌的追求,从未在历史沉浮中消失,始终是女子妆台上不可替代的妆品。窦伏苓望向那几个与描眉相关的简陋古方,自觉无法同螺黛争鲜斗妍,故而又放弃了眉粉。

余下的,便只有□□与胭脂了。

******

杜慎的父亲杜仲官至九卿之首太常卿,掌建邦之天地、神祇、人鬼之礼。因所司之事与社稷宗庙有关,从来皆由中正公允之人任太常卿。卫谚时常觉得,而今在朝的老臣中,也唯有太尉栾芈,并着这位太常卿杜仲,仍留了些史书工笔里高祖近臣所该有的风骨。

可杜仲却生出了个胡天胡地的儿子,周岁抓周礼上便一手攒着个香囊一手揪着枚铜板不放了。为此杜仲气得白了头发。为早早杜绝杜慎溺倒在纸醉金迷里,儿子不到七岁便被他哭着嚎着的提到了卫将军赵惠的军营里。可改长的歪风邪气还是继续□□地向上滋长着,任尔东西南北风。同门三人里,年岁最小的窦伏婴都跟着先帝往北伐了一趟当了将军,他却仍窝窝囊囊地混在卫尉里头当个不起眼的兵卒。直至一年前先头的那位未央卫尉告老,他这才顶了上去。

杜慎的年岁比卫谚小,却因入赵惠门下最早,还得卫谚称他一声大师兄。不过那些皆是幼时的事了,眼下卫谚自不会再称他师兄,唯有杜慎,仍笑着唤他卫三。

说是为杜慎庆生,实则他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无甚寿好贺的。只因从的窦伏婴口中听闻卫谚将要离开长安拜访师父,这才寻了个时机,寻了座酒楼将两人皆唤了出来。

自当年卫谚跟随先帝后,他们三人竟再无这般心平气和的相聚模样。杜慎虽纨绔了些,却终是从军营里带出了一身正气。只是他的心性终不适合宦海沉浮,卫谚觉着,他能就这般守着未央宫,亦挺好。

三人谈及幼时趣事,又惭愧许久不曾拜访师父,一边感慨岁不我与,一边对月小酌几杯。窦伏婴却趁此喝了许多,拜别杜慎后,卫谚将他扛了出来:“真醉了?”

窦伏婴张开眼望着他,片刻,将他的手从身上拂开,自己站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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