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了,那城门口“良州城”三个端正的大字让人看不到都不行。
阿一一身行头不过是腰间的三个挂件——一个布袋子,一只养了小蜜蜂的小笼子还有一个水壶,哪怕她看着像是一个走失的小姑娘,守卫见她神色间坦然,简单地搜查过后也便放行了。
阿一先还以为当初和沉洛他们逛过的那座城已经算是热闹了,但如今她一进城便先被城中熙攘来往的人给吓了一跳,冷静过后,觉得自己便像个乡下人进城,忒没见过世面。
壶里的雪童子听到人声,便来了精神:“这是到了哪里了?我听到好多人在说话!”
雪童子的主业是个戏子,他陪人演戏时的投入程度算得上是兢兢业业,某个方面而言,在世人眼中,雪童子是很受欢迎的。毕竟,谁还没点哪怕只是做梦也想重来一次的后悔的事或是实现不了的愿望?
而在雪童子的眼里,他做的是正经生意,你情我愿,价廉物美,尤其是每次客人付完账都是一脸的满足,这妖界里像他这么有人性的妖显然是少见得很。
但他却也从没想过,在未告知代价的情况下擅自单向兜售自己的演技并强行索取报酬的行为,其实也算得上是欺骗客人的做法——他即便当真算得上是个生意人,也只能沦为奸商一流,且他做出的事到底还是伤人根本,是以修士只要见了他也是要收的,更何况当日这不长眼的直接撞在了阿一面前,落到了如今这样的下场实在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么多年与人接触下来,他对人世还是很有好感的,这时突然听到喧杂的人声,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吵,而是觉得好生感动,又能赚好多伙食了,然后才醒起自己正被捆妖索捆着,根本接触不到那些人,一瞬间便又有些沮丧起来。
“良州城。”阿一说罢,已经上前几步混在了人群里。
雪童子本以为那修士像先前一样不会理他,却没想听她回了自己一句话。
聊天这种事情本就是有来有往的,对方好歹有个回应,哪怕只是简单的点个头,或是“嗯”一声,才能把天聊下去。
这个妖生如戏的雪族,在得了阿一的回应之后,便忘了先前阿一是怎么对他的,自顾自地同阿一介绍起来:“良州城我一个多月前刚来过,这城可大了,人也多,可能是继天城之后第二的大城了吧。”
这人群熙攘,多数路人自顾不暇,雪童子的声音又细,并不引人注目,阿一也便没让他闭嘴,反倒是听他将良州城同天城放在一块,阿一才想起当初莫习说过的话,难得地又回了一句:“这里离天城近不近?御剑最快几日能到?”
“这我哪里知道?我也没见到多少御剑的人呐!不过若是想去天城,最近的路应该是经过良州城再过晋城和费城,天城可是我见过最繁华的地方,那里……”
他说的这条路线同当初莫习告诉阿一的一模一样。
若是妖猎顺利的话,便顺道去一趟天城见见莫姐姐吧,阿一心想。
却又随即皱了眉头,怕只怕不顺利,到时候她连抽空去找莫习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但相比几日之前,如今阿一心中到底是有了些底——从她在那小村里撞上了被雪妖缠住的小辰之后,她便开始有些触类旁通了,又想起她要捉的妖必定是作乱的妖,那便像当初打探采花贼一般下到人群中间去打探,只要肯下工夫,便总能发现问题,探视这法子太耗神识,等寻到大致方向再用作辅助会更好。
这么想着,阿一在良州城中一家小客栈里落下了脚,每日里出客栈到城中走走,有时逛得累了,随便找间茶肆进去喝口水,或是往哪个角落一坐,逮住个乞丐便能聊开了去,临走了再给人家一点银两算作报酬,回客栈便接着修炼。
如此半个月下来,虽然也因为听信了子虚乌有的传言闹了些乌龙笑话,但好在消息的渠道算是稳定下来了。
阿一觉得挺满意,当初自己同沉洛和莫习相处了月余,与人交流这一方面果然已经没有多少障碍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若是真心想要同别人好好相处的话,也是能做到的。
“你可别瞎得意了,当初你拉住个乞丐便跟审讯似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把那乞丐吓得说话直哆嗦,要不是最后给了银两,他早跑得没影了。不是我说,银子不是这么花的,如今整个良州城的乞丐都知道你出手大方了,天天在街上蹲你,你以为这就是受欢迎了?清醒一点吧,你花的这些银子赚来都不容易。”
雪童子常年靠演戏自力更生,深知身家来之不易的道理,这时没忍住对着阿一恨铁不成钢地一通数落,本以为会引得那修士对他跳脚或是来一句“闭嘴”,却是半晌什么都没等到,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而这时阿一的脸色却有些奇怪,她觉得这雪妖的话好像很对,让她找不出话反驳,却又觉得他这话很是荒谬——若是不给点好处,她凭什么抓着那些乞丐问东问西,那些乞丐又凭什么告诉她对她有用的消息,等价交换的道理她是懂的啊,她占了他们的时间,总该给点补偿才是,但银子是银子,交情是交情,两不耽误才对嘛。
她揣着满腔的不解出了客栈,但在见到四处因为看到她出来纷纷站起身来的乞丐时,阿一头一次退缩了,当即转了步子便又往客栈里去。
雪童子觉出异样,问道:“你是不是方向走得不对?还是你有什么落在客栈里了?不对啊,你也就那一身行头,能落下什么东西……”
阿一甩下一句“今日闭门修炼”便不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