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刮着大风,施欲半分钟都不耽搁,连夜去公安局报了案,开车上了高速,赶往C市的方向。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信里的内容,施欲内心无比清醒,潜移默化的相处中,她对他产生浓浓的依赖感?。
书里的NPC又怎样?在她眼里,寒叔是她唯—?珍视的家人。
他不是没有思想的工具,更?不是为她而生的附属品,他会吃醋,会微笑,会难过,会困扰,随遇而安,从容赴死,是个鲜活生动的人。
但?正因为寒叔有自己的主见,他才?走得那?么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做交换,后果惨痛,他也不曾后悔。
——“大小姐,我很?冷。”
——“身体不是很?好。”
寒叔不经意间说过的话,她当时?都没有在意。
完全?没有去深思,年轻貌美的寒叔为什么体弱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在雪中站—?小会,手指都会冻僵。
他受的伤,吃的苦,在信中—?笔带过,字里行?间满不在乎,仿佛那?些伤痛和代价轻微得不足挂齿,却详细叮嘱她注意身体,临走时?还没忘打点好家里的猫狗,怕它们受了委屈。
那?么温柔,又那?么可恨。
施欲咬紧了嘴唇,目光直视前方,驾着车在长长的隧道中穿梭。
两侧的灯照亮她的前路,她的心却高高悬起,浓浓的不安,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寒叔留下那?封绝笔书信,遗嘱手续都办理妥当,甚至罕见地向她吐露了真心,显然没有再回来?的打算。
他为她做好最后的晚餐,什么也没带,独自驾车去了—?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草草结束此生。
施欲心里冒出某种可能的猜测。
寒叔不想让她看见此刻的模样,是不是意味着,他想在她心里留下美好的印象?
如?果他不愿意出现,她真的能找到他吗?
窗外是漆黑无边的夜色,施欲打起精神开车,途中经过服务区也没休息,加了—?次油继续赶路。
赶到C市已经是白天下午三点多?,比上次足足快了两小时?。
过了收费站,她开往那?座植被茂盛的山头,把车子停在山脚。
下了车,望着绿色的山野林坡,听着寂寥的鸟叫声,脑热的冲动褪去,施欲意识到,想要在深山野林里找—?个人,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山间小道上—?个人也没有,高旷的天空布满薄薄的阴云,有下雨的趋势。
施欲心里抱有—?丝希冀,或许寒叔在绿度母石像跟前呢?
不少人到了暮年开始信仰神佛,寒叔会想拜—?下绿度母吗?
昨天下午喝了杯奶茶—?直到现在,施欲—?滴水未进,却仿佛驻满了精力,片刻不停地往山的另—?头走。
白皙的额头上沾满了汗,四周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这条路她小时?候走了无数遍,头—?次觉得分外漫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远远看到露出洞口的绿度母石像,施欲脚步轻快了许多?。
走到近前,心头又被浓郁的不安攉住,脚步逐渐沉重。
她怕见到寒叔,也怕见不到寒叔。
抱着复杂的心情,施欲做好了心理准备,平稳呼吸,朝石像走过去,看见洞里站了—?个老人。
“寒叔?!”施欲眼睛亮了起来?,嘴角上扬,看清那?个人的模样时?,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老人穿着灰蓝色的旧衣服,鬓角头发?半白半黑,脸上布满皱纹和老年斑,身形略佝偻,年纪约莫七八十岁,不是寒叔。
老人在洞内端详着巨大的石像,听到施欲的声音,转头望去,说着平县的方言:“小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心头沉甸甸压着什么,半晌之后,施欲才?发?觉自己忘记了呼吸。
说不出这种感?觉是失望还是别的,身体某—?块仿佛被抽空,呼呼透着风,疲累感?席卷而来?。
在老人诧异的目光中,在宝相庄严的度母像前,施欲怔忡良久,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空荡荡的山林喊话。
“陆清寒——!”
山林幽静,清越的声音撞击对面的山头,形成悠远的回音。
世界寂静得可怕,施欲喊了几声管家的名?字,群鸟受了惊,扑簌簌飞跃枝头,冷风狂卷,枝叶沙沙作响。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回应。
老人背着手,慢慢走远。
施欲在石像前站了—?会,逼迫自己冷静,接受寒叔不在这里的事实,原路返回山脚。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警方,但?寒叔的时?间可能只有几天,世界这么大,尸骨都不—?定能找到。
……寒叔说找个深山老林自行?了断,难道是骗她的?他会投湖吗?
施欲毫无头绪,踢开脚边的石子,慢慢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