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青玄神色奇异,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轻人:“怎么,你是剑阁弟子?”
沈墟侧转身子,无形中又掩住洞穴。
“剑阁弟子何以维护这无恶不作的魔头?”申青玄怫然不悦,铁青着脸,阴阳怪气,“难不成剑阁表面上不问世事,私底下却与魔教暗通曲款?”
“我不知他是谁。”沈墟道,“只是我允诺过要护他三日周全,我当守约。”
“哼!迂腐!君子不器,该当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申青玄凑过身,低声道,“今日实乃误会一场,你速速将剑还我,交出魔头,我自当宽容大量,既往不咎。”
“剑还你。”沈墟连剑带鞘交还给申青玄,身子却不让,仍道,“你明日再来。”
申青玄冷笑一声:“你不但瞎,而且傻?明日,明日这魔头就大好啦!”
“此人眼下既在剑阁地界,如何处置便是剑阁的事,无需外人越俎代庖。”沈墟平日不爱逞口舌之利,并不代表他傻,真要理论,他总能一针见血,“阁下避开守山弟子,擅闯剑阁禁地,不知意欲何为?”
这一问,把申青玄问得哑口无言。
二人正自僵持不下。
忽然身后传来人语呼喝声,申青玄转过身,眼见不远处呼啦啦涌来一群持械人众。
申青玄眼尖,于一干人等中瞥见同门道袍,知是他师弟师妹赶到,当下心念电转。
这诛杀贼首可是大功一件,传出去就是名震武林的英雄事迹,煮熟的鸭子眼看就要到手,岂容它飞到别人嘴里?而区区剑阁,得罪便得罪了,也无甚要紧。
说时迟那时快,申青玄一把从递来的鞘中拔了剑,“嗤”一声,一剑送进了沈墟腹中。
在旁不远的秦霸大惊失色:“牛鼻子你干嘛!”
“我干嘛?贫道诛杀奸佞小人!”
申青玄青黄的面上现出狰狞。
他自输了,就存着杀沈墟灭口的心思,自古成王败寇,我虽败了,但你死了,故事都是活人讲的,什么误会缘由曲折苦衷?好好粉饰一番又是另一番惩恶扬善的说法。剑在手上,兼敌人不备,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
沈墟实没料到对方变脸如此之快,一声闷哼,腹部中剑,缓缓跪倒。
“还愣着做什么?护法已死,等别人来帮你们杀了魔头再回去邀得头功?”申青玄冲秦霸葛威大喝一声,蓦地抽出剑,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他一尘不染的道袍上,他看也不看沈墟一眼,提剑就欲抢进山洞。
可脚一抬,却没拔动。
低头一看,一只污秽不堪的血手隔靴箍住了他的脚踝。
那只手不如何宽大,也不如何厚实,重重血色下透出指尖一点苍凉玉色,清癯疏瘦,却如恶鬼罗刹的铁爪,纹丝不动地扣住申青玄。
就只耽搁了这瞬息功夫,葛威瞅准了机会,一个三叠纵,轻飘飘跃过他肩头抢先入洞,留下一连串大笑:“哈哈哈哈哈,多谢道兄承让!”
被捷足先登,申青玄气得脸都扭曲了,急欲脱身之下,他咬牙切齿:“你为虎作伥,自作自受,也怪不得贫道下此狠手!”
举掌就朝沈墟天灵盖劈落。
恰在此时,余光里一道黑影掠过,两只黄澄澄鬼火般的眼睛猝然蹿来,紧跟着掌上一痛。
“哎唷,什么邪物!”
申青玄骇了一跳,魂飞天外,低头一看,却是一只杂毛小狐狸瞪着精亮凶狠的狐眼,龇嘴咬在自己手上,喉咙里还发出嗤嗤赫赫的威吓声。
尖利的兽牙扎进皮肉,直要将骨头咬碎。
申青玄骇后大怒,骂一声“野牲畜”,一剑挥去,削落狐狸半只耳朵。
狐狸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啸声,松了嘴,滚落到地上。沈墟指尖触到毛茸茸一团,动了动。不知哪来的多余气力,他倏地揽狐入怀,蜷起身子,紧紧护住。
申青玄被咬了一口,痛不可当,本想杀狐解恨,见沈墟死到临头还这般逞强维护一只畜牲,更是怒不可遏,飞起一脚就踹在沈墟腹侧伤口。
沈墟被踹得往后滑出,直到脊背抵上洞穴墙壁才堪堪停下,喉口霎时涌上一阵腥甜,他咬紧牙关,越发箍紧了双臂。
小狐狸在怀中抖如筛糠,呜呜地叫,他原想温声安慰一句“莫怕”,可嘴唇刚起开一条缝,鲜血却先行喷涌而出。
申青玄也不想在将死之人身上白费力气,发泄完还是转头往山洞里奔。
刚奔出两步,洞穴里飞来一人,好死不死正巧砸在他身上,来势之疾劲道之大,直将他砸得一同飞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葛二爷还不快起开!你要将贫道活活压死么!”
申青玄被砸得头晕眼花,压在他背上的葛威重如水牛,他费了好半天劲才爬出来,一抬头,正对上边上秦霸因惊惧而瞪大的双眼。
他连忙转头,只见被他掀在地上的葛威口唇绀紫,目眦欲裂,面皮底下遍布诡异血丝,仰挺着一动不动,一探鼻息,早已死透了。
“这,这,这……”
他看到秦霸的眼睛不知为何又瞪圆了一圈,也看到赶来的众人脸上现出惊诧愤懑的表情,而他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喉咙里“咯咯”地响,脸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止不住地痉挛,他极力垂下眼,看到带血的剑从自己喉咙里平刺出来,剑尖犹在颤动。
不,不是剑在颤,是他的身体在颤,颤得就像风中狂舞的落叶!
他慢慢闭不拢嘴巴,舌头无力地探出,垂下,鲜血从猩红的舌尖滴落。
他死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凤……凤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