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李玄霸唤一声,想让李昭别把一个死字挂在嘴上,不太吉利。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慌什么?”李昭哭笑不得地询问,李玄霸道:“人敬天,亦敬神,更敬自然。有些事,总是解释不清楚的。”
李昭听着李玄霸的话,不由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弟啊,你脑子清醒没错。可是有些话记得别跟别人说。”
“阿姐以为我是元吉。”李玄霸显得无奈开口,李昭无声地叹道:“有什么办法,家里出了一个元吉,再有另一个元吉也就不算什么事。”
李玄霸竟无可反驳,“元吉怕是非要吃些苦头才能知道阿姐的好。”
“我好不好的不用他知道,但求他自己好就好。”李昭没想让李元吉感谢她,只求着这位祖宗能把自己照顾妥当,也不至于将来坑家里,坑兄弟。
说实话,就现在李元吉的表现,李昭非常有理由怀疑李元吉会坑家里,坑兄弟。
“阿姐连威胁都用上了,若是还不能让元吉变好,也是我们李家的劫数。”李玄霸说着,李昭没能忍住地回过头,“你又是听了多少佛经,说起劫数来?”
“只是觉得这个词合用。”李玄霸甚是无奈地解释,“阿姐放心,我虽看佛经,却没想要出家。出家在家,心若不静都是一样的,不必多此一举。”
听听聪明人说话,李昭只需要开个头,他便知道李昭想听什么了。
“听到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李玄霸只是因为从小体弱而不常出门交集,但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就李昭都自认读过的书没有他多,怪不得他心如明镜。
李玄霸道:“难为阿姐事事操心。”
外面几万人的生死李昭要操心,自己家里的事也要操心,一个不听话的李元吉也得让李昭操心。
“想为阿姐分忧,却不知从何下手。”李玄霸叹来,李昭道:“谁说你无从下手的,就你查出来各家交易的地方,让程咬金去抢回来的粮食和马匹本就帮了我们大忙,只是这些功不能说到明面上。”
真要说到了明面上,李玄霸只会受到群起而攻之。
“阿姐既然说我有功,我心里的大石算是放下了。”李玄霸好像真被李昭安慰到了。
李昭道:“你的身体才好些,不必争强好胜,让你一起去只是不想让元吉认为太针对他,你也得沾沾人气,否则我都以为你要羽化登仙了。”
不喜与人交集,只想以书为伴,不是快要成仙了是什么。
“只是觉得人心叵测,不想与他们费心。”李玄霸太聪明却也眼里难容沙子,看得懂人心,也不想受他们的摆布。
“书都是人写的,一个人就算是一本书,连活着的书都不看,却喜死书?”李昭问李玄霸,李玄霸倒是一愣。
“一个人就算是一本书。”重复李昭这一句,李昭点头,“书都是人写的,若非经历得太多,看到的也太多,怎么会生出诸多的感慨。”
李玄霸道:“所以与人相交,就像是在为自己人生这本书添上新章,没有波澜的书显得寡淡无味,人心之可贵,因来他们有七情六欲,懂得放下,愿意放下,坚持初心的人才最是可贵,就像阿姐。”
前面的话李昭不算理得太清楚,后面夸她的话,她知道的。
李昭道:“保持初心的人可不只有我一个,我们玄霸也一样。”
“像阿姐这样的人,理当配一个心思纯净的人,柴家虽好,可是那位柴绍,并不合适阿姐。”李玄霸从来没管过柴家的事,这样突然的提起,李昭道:“不合适这三个字,婚事都作罢了,莫要再提,眼下我们与柴家还是姻亲呢。”
“尴尬。”李玄霸只有这两个字,引得李昭再一次笑了,“有什么办法,父亲乐意,父亲都乐意的事,我们既为儿女,也仅是兄姐罢了,如何改。”
李家与柴家的婚事。倒是在李昭自高句丽回来前就成了,不过李昭没机会在太原久留,也还没有与柴家的人碰上,尴尬也尴尬不到她头上。
“阿娘与我说,让我只当没有你与柴家之间婚事,如同大姐和二姐出嫁时一般,我只要出个面,话都不用多说两句,总有父亲和两位兄长说。虽说都是一家的兄弟姐妹,不是阿姐的夫婿,我的姐夫,自也不必多说。”
李玄霸这样的人,看着好像很温和,实则甚是冷漠,李家的人里,那么多的兄弟姐妹,说来真正让他放在心上的也就一母同胞的几个。
或许也是因为他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他更能分得清好坏,知道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李元吉,若不是因为是他的一母同胞弟弟,就李元吉的禀性,李玄霸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往后,还是希望没机会碰上柴家人的好。”李玄霸再一次开口,李昭能说什么。
李玄霸打定主意的事,轻易不会叫人改变,于他看来,柴家与李昭不合适,李昭还用手段才把这门亲事给退了,他想不再与柴家的人有所往来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姐夫是没有了,妹夫却还是出自柴家。
“父亲可不是这么想的,联姻联姻,都是为了利,李家将来还有用得上柴家的地方。”李昭笑着与李玄霸说起李渊一开始的打算,自家的父亲说来说去也是舍不得柴家这门姻亲。
“世族联姻还少?联姻若是当真有用,世族也不会自相残杀,数百年而不倒的人家有几个?”李玄霸却是极不屑于联姻的。
“你的婚事还没定下,你既无联姻之心也好说,你告诉我,将来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女郎?”李昭惊奇地看向李玄霸,她还真是小看李玄霸了呢,听听他这说的话,看透了世族所谓联姻实则在紧要关头就是一个笑话。
“不必管她的出身,只要合眼缘就好。”李玄霸倒也不羞涩,大大方方地告诉李昭。
“好,这件事肯定帮你办好。”李昭二话不说地答应下,门第什么的,真要等了将来李家成了执掌天下的人家,门第也是最不值得计较的。
所谓千金难买我喜欢,李玄霸只想娶个喜欢的女子,这点要求算什么?
“那阿姐呢?阿姐可有喜欢的郎君?”李玄霸愿意相信李昭,有什么话也肯告诉李昭,因为在李昭的心里,他的喜欢与否比任何事都重要,当弟弟的也想知道李昭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有一个人,看起来好像不错,能不能嫁,还得再看看。”李昭听李玄霸问起,倒也不藏着掖着,只是想要促成好事,或许得看看天意。
“何人?”李玄霸听到李昭说起有好感的人,立刻追问,他得知道李昭看上的是什么人,要是将来碰上,他也好看看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资格得到李昭的好感。
“幽州燕王罗艺的义子苏烈。”说到这里,李昭还是大方地承认,“只是略有好感而已,他的表现,到现在为止也还算甚佳,是一个正直且心存正义的人,可是罗艺不好说,朝廷的陛下,襄国长公主,他们都各存着心思,所以先放放。”
听着李昭完全不着急的口气,李玄霸道:“阿姐说的有好感,究竟有多少?”
“若是不合适,可以不要。”李昭就是这么觉得的,听得李玄霸一顿,“这是有好感?”
“不然你认为有好感应该怎么样?”李昭问。
“家里的姐妹要是觉得订亲的人甚好,皆是双目含情,恨不得把人的心都拢过来。你这可有可无的。对了,他可对阿姐有好感?”李玄霸想起甚是重要的这件事,急切地追问李昭。
“应该算是有好感的吧,这把匕首是他送我防身用的,好刀。也帮了我不少忙。西域的礼物还是他帮我准备的,你看那么多的东西,正可谓应有尽有,要不是有心,怎么能做到那般齐全。”李昭想了想苏烈,应该是有的吧。
虽然没有亲口跟李昭说,可是他的表现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
“阿姐,纵是你欢喜也不能说出口,要说也得他说。”李玄霸这就护着李昭了,提醒李昭不可以因为有那一丝好感就自己先开口。
李昭本来没想那么多,叫李玄霸一提她倒是本能地反问道:“将来要是你看上一个女郎,你也会和她亲口说出?”
“亲自去提亲,以表心意。”李玄霸很肯定地告诉李昭,李昭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娘子,陛下的使臣到了。”姐弟说了半天,灵韵和飞云守在外面都没有进来,还是来了重要的人,她们才在门口扬声地提醒,想让李昭出来。
“好。走,我们去听诏书。”请功的折子李昭派人送回,按日子算,现在当是封赏的诏书送下。
李玄霸还没接过诏书呢,李昭把人拉上,李玄霸拒绝地摇了摇头,“非有功之臣,我又何必出面提醒我这位李家的郎君跟在你一个被李家逐出家门的人身边?”
“一时忘了。”李昭确实忘了,她可是被李渊逐出家门,李渊还为着这件事专门上折与杨广提了,挑明地告诉杨广,李昭从此与他们李家再也没有干系。
“阿姐去吧。”李玄霸作一揖而相送之,李昭拍拍他的肩,人自往前去。
到了正堂果然看到几个内侍和身着左右翊卫铠甲的将士行来,见着李昭扬声地喊道:“李昭接诏。”
李昭立刻带人跪下了,内侍开始念起诏书,大意是说李昭夺下赤城有功,一应请功的将士皆有封赏。
“谢陛下。”李昭听完诏书即谢过,双手接过诏书。
“李将军,恭喜了。”内侍将诏书给李昭送上,李昭接过,同时也将一个荷包塞到内侍的手里,“诸位都辛苦了,有劳诸位。”
既是说得客气,也甚是会做人,内侍摸过荷包,心知里面的东西不少,笑意也就加深了,朝着李昭说道:“幽州那边上折子参了李将军,不过陛下尽都压下了,李将军只管放心。”
此言必是杨广吩咐内侍才敢说的,李昭纵然心知,也得叩谢,“多谢侍人提点,不胜感激。”
内侍连声道着让她不必客气,“都是陛下让奴传的话,奴仅是奉命行事。不过幽州那边的人,将军还是要小心应对,他们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是,昭记在心上了。”既是杨广提的,看来还是不放弃让李昭跟他们斗起来,最好斗得两败俱伤?
可是李昭好不容易才把赤城夺下,就为跳出这些争斗,怎么可能还会自投罗网的跑回去,与他们争起来斗起来,再把自己坑死。
但是面上还是得应着好啊,斗不斗的是一回事,当皇帝的想看着你跟人家斗,那你就得听话的跟人斗,斗得不可开交,斗得头破血流,才是为臣之道。
李昭想留人下来吃顿饭的,只是内侍却摇摇头,连连表示他们还要往燕王府去一趟,有诏书。
果然,挑拨不可能只往李昭这里来就成了,还要往罗艺那里去的,让罗艺这位为首的幽州燕王知道,幽州的小动静当皇帝的全都看上眼里,可是,想借杨广的手杀李昭,就他们没有任何证据的一番话,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
有些话可以说白,如同对李昭,明明白白的告诉李昭,幽州的人看到李昭夺下赤城,就想把赤城拿在手里,可是没办法夺,就想借刀杀人,幽州那些人,既想不劳而获,还不惜杀人灭口,心肠够狠也够毒的。
到了罗艺那儿,怕是杨广也得换个说词,道是李昭毕章夺回了赤城,赤城这个地方早年就是他们城池,是突厥夺去了,眼下李昭夺回来,虽未有诏令而出,但李昭来平突厥本就得了杨广的诏令的,就不需要再请另外的诏令了,想要以无诏而指李昭心无朝廷,心无君王,站不住脚。
罗艺听明白内侍传来的诏书,送内侍离去后,罗艺下令道:“告诉那些世族,如果他们想跟李昭斗得两败俱伤,好让朝廷捡便宜,就让他们再跟李昭斗下去。”
李昭能想明白的事,不是没有人想得明白,只是愿不愿意接受就是另一回事。
罗艺倒是存了收伏李昭所用的心思,可是这样的人太难收伏,哪怕李昭大大方方的承认对苏烈,他这位义子有好感,却没有因为苏烈而退让罗艺的意思。
一个女子,有情却能忘情,分得清什么事是她当为,想对付就更难了。
“另外,去告诉烈儿,他若是想娶回心上人,最好就自己加把劲,我这个当义父为他出面,他却不积极配合,叫旁人捷足先登,抱撼终生的只能是他。”罗艺从试出李昭的心思那刻起,也明白苏烈的真心,便一直拦着不让苏烈再和李昭接触。
因苏烈在,他就算想落李昭的脸都不好落,所以让李昭等了半日那一天,苏烈早早就被罗艺打发了去练兵,哪怕中途苏烈想回来,还是罗艺派人将他拖住了。
眼下看来,还是不应该和李昭斗,虽然李昭是奉杨广的诏令来的幽州,却不想与他们争权。
如同李昭说过的话,她只是想镇守边境,守卫天下百姓罢了,争权夺利之事,非李昭愿为。
那么,就可以让苏烈多去和李昭接触,苏烈心仪李昭,默默为李昭做的事,罗艺知道一些,也想让义子可以得偿所愿,若是能拢住李昭自是再好不过。
自从李昭来了之后,需要苏烈去接李昭的时候罗艺派苏烈去,随后却是千方百计的打发苏烈,就是不想让李昭和苏烈再有往来。
而现在,却想成全苏烈的心思,苏烈听说后心下透过一股悲凉,幽州,或许他该永远离开了!
但苏烈还是去见李昭了,李昭毫不意外,在赤城的府里见着人还显得高兴地打招呼道:“我就想该到苏将军来了。”
“与李将军赔礼。”虽不是为赔礼而来,可是罗艺的算计确实不妥当,苏烈也知道那不是他的错,却还是觉得羞愧,若非有事,他委实无颜来见李昭。
“燕王不管如何行事,于苏将军有养育之恩,又教你成才,我一向认为,一个人若连生养之恩都能负,也就没有什么人是他不能负的。燕王于我的算计,更不是你对我的算计,你来见我,是想算计我吗?”
“烈无此心。”苏烈还是能肯定地说的,“烈倾慕将军,无半分算计,若非辽东有异,烈不会来。”
“辽东有异。”有些事李昭与苏烈算是各自明白,却还是没有明说。
“言姑姑。”门外传来了声音,李昭朝着苏烈道:“有些话,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
苏烈并不傻,立刻明白李昭的身边有旁人的眼线,而这些事,断然是不能为外人所知,否则李昭将有杀身之祸。
“苏将军前来,是要陪我坐坐,说说话在?”李昭低声叮嘱完一句,即与苏烈扬声地问起?
未偿没有此心的苏烈听着李昭明言反而显得窘迫,脸都涨红了,正好言和端着茶进来,将苏烈的表现看在了眼里,李昭没想到自己就是随意一句话罢了,还把人逗得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