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清河家祭时,阮琨宁与阮承瑞一行人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自金陵赶到,如今她与谢宜舫二人轻装简行骑马而去,自是快了许多。
不过六七日的功夫,便到了清河境内。
到了这里,谢宜舫便熟悉了许多,骑马在前头带着,穿过一个?不算小的镇子,在一家客栈前停下了。
客栈外有小二在招揽客人,抬头见却见一双男女走了进来,那?女子虽佩戴着帷帽,却自有一种婀娜风流,即使未曾瞧见面?容,也尽可想象出底下究竟是何等风姿。
那?男子走在前头,若非周身没有云雾,那?小二几乎要疑心是天上仙人降世了。
对着这样的两?个?客人,他态度热络之中更添了几分恭敬:“二位里面?请,里面?请,是要住店,还是要吃东西?”
此刻时辰还早,远远不到吃饭的时候,二人清早又是用过早饭的,是以阮琨宁其实并?不饿,方才跟着谢宜舫进入这家店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奇怪,到了此刻,却忽的有些明白过来了。
原是当初他们一起离开谷底后,歇脚的那?个?茶肆。
岁月当真变幻难测,几十年的功夫,曾经?的一片荒凉消逝,却变成一座小镇拔地而起,这么多人在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代代繁衍,当真是叫人心生感触。
她摇头笑了笑,出言道:“来一壶茶,再随意来几个?小菜即可。”
谢宜舫回过身去,向她微微一笑:“只可惜,此时没有毛豆。”
阮琨宁回想起旧事,禁不住哑然失笑。
二人临窗而坐,说一说话,用一壶茶,倒也闲适。
随后,两?人便置备了香烛纸钱与祭祀干果,将马留在客栈,径直往谷底去了。
阮琨宁还在谷底时,舒明子便已是高寿,虽身体康健,行走生风,却也是因着内力深厚的缘故。
她走后没几年,舒明子便过世了。
阮琨宁这一世认的师傅有三个?,谢宜舫,如素夫人,以及舒明子。
仔细一想,她也算是有福气,这三个?师傅哪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多少人追着喊着想要拜师,到头来,却成了她的师傅。
人的境遇,当真是难言,世事无?常,也并?非是一句空话。
往谷底那?里去的时候,阮琨宁心头沉重?,一直不曾说话,倒是谢宜舫,时不时的说几句。
“师傅说,他还是觉得在谷底生活自在,也不愿埋骨祖地,之前便早早交代好?,叫我将他埋在谷底。”
“仔细说起来,我也有许久不曾回来了,说不定,师傅正在底下怨我久久不来见他。”
“他若是泉下有知阿宁来见他,想必也会高兴的。”
他说话的时候,阮琨宁便专注的听着,内容细碎,她却没有半分不耐烦。
——谷底的时光,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舒明子去世,能够真切感知到那?些岁月的,便只有她与谢宜舫两?个?人了。
如此一想,也是可叹。
阮琨宁虽说谢宜舫自己也说有时间不曾回来了,她也没有提出什么质疑,但是在心底,她还是把这认为是谢宜舫为了避免她伤心才编出来的,等到亲眼见了竹屋前舒明子的坟冢后,阮琨宁才有点无?奈的发现,原来那?句话谢宜舫真不是说出来客气的。
察觉到了阮琨宁的目光,谢宜舫也只是一笑:“师傅在的时候尽心便是,人都?没了,做那?些表面?功夫也没用,但凭己心罢了。”
他看?事情这般透彻,倒是叫阮琨宁忽的有些自惭形秽,想当年,还是她对着谢宜舫教这教那?,到了现在,却反过来了。
她道:“说的也是。”
阮琨宁上前几步,将干果摆放在墓前,香烛点上,借着火烧了纸钱,最?后才同谢宜舫一道敛衣跪下,恭恭敬敬的向着舒明子坟冢叩头。
谢宜舫也是许久不曾归来,坟冢上生了许多杂草,冬日一到,便枯黄着萎靡起来,有气无?力的伏在那?土丘上。
二人手头上没什么工具,所幸那?杂草生的不算多,蹲下身子慢慢的拔了,倒也不累。
一切都?收拾完,已经?是傍晚时分,谢宜舫瞧瞧天色,道:“已经?晚了,便在谷底留一夜,明日再出去吧。”
阮琨宁也是无?事,自是含笑应了下来,到了晚上,住的也依旧是之前住惯的屋子。
被褥都?被晒干后放到橱子里头了,拿出来抖一抖便可以直接用,只是屋子里头蒙了一层淡淡的灰尘,两?人一起收拾,又是一通折腾。
接连赶路这般久,又是骑马又是清理杂草,到最?后还不忘打扫屋子,按理说,老早便该累了,一躺下就?能睡着才是。
可合上眼许久许久,阮琨宁却没有丝毫睡意,只有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感伤。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在心底叹口气,轻轻的翻了个?身。
恰在此时,谢宜舫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道:“阿宁也睡不着?”
“唔,”阮琨宁应了一声,又反问道:“怎么,你也是吗?”
“只是忽然想起来,”谢宜舫答非所问,轻声道:“多年之前,阿宁留在谷底的第一日,我们也是这般,隔着一堵墙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