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坐在庭院内的竹椅上,仰起头,静静地望着天边的下弦月,怨气冲天地嚎了一声,“饿死老娘啦!”
她今日帮同村的张叔摘了一下午的梅子,也吃了一下午的梅子,吃得嘴都起泡了,还是不顶饱。她想念热汤热饭的滋味,但又嫌去生火开灶太麻烦,就想硬挨着,挨到明日,等到了坒城,她便敞开了肚皮吃。
话音一落,院门被人推开了。
“笃笃笃——”竹棍在青石板上敲打着。
阿殷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
李元英在夜色中显现出了颀长的身姿,他低低笑道:“你吼那么大声,村子里的人都该听见了。”
阿殷起身,向他走去,训道:“你不在家里待着,大晚上的出来作甚?”
“白日黑夜于我有什么差别?”李元英无奈地笑了下,提起手中的食盒,“我给你带了烧鸡还有鱼,趁热吃吧。”
李元英样样都好,只可惜瞎了眼。阿殷每见一次,就心凉半截,奈何她寻医问药多年,皆无成效,只能作罢。
她接过食盒,将李元英往屋里引,“小心台阶。”
屋内火烛摇曳,扑簌簌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阿殷扶着李元英坐下,给他倒了碗茶,而后揭开食盒,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明日就要走了吗?”李元英忽然问道。
阿殷含糊地嗯了一声。
“几时回来?”
“三个月后。”
“这么久?”
阿殷咽下嘴中的肉,清了清嗓子,笑道:“这次我可发大财了,那雇主出手阔绰得很,给了我五十两定金,他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一百两。”
李元英两眼空洞,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道:“什么差事,给这么多?”
“侍女。”
李元英狐疑,“侍女?莫不是唬人的吧?”
阿殷喝了口水,无畏道:“你放心,凭我的本事,若是骗我,我也能脱身。”
李元英便不再多言。
阿殷吃饱了就犯困,同李元英随意聊了几句,便把他送回了宅院,回来倒头大睡。
翌日一早,阿殷在鸡鸣犬吠中惊醒了过来,她择了几件换洗的衣物,急急跑到村口,搭上张叔马车,前往坒城。
车厢内堆放了几个篓子,昨日摘的梅子仔细小心地放在里边,四周用棉布垫着,以防一路颠簸,将其撞坏。今年雨水多,梅子收成不大好,但运到城中,卖给酒楼戏台,供那些达官显贵们尝个鲜,还是顶够的。
入了官道,城楼由个小黑点渐渐显现出它原本巍峨的模样。
张叔向当值的守卫出示了出入的牌子,守卫查了下车厢,见没什么异样,便放行了。
马车驶进平稳的大道。
阿殷掀开帘子的一角,新奇地瞧着外头的一切。在微暗的霞光中,小贩们支起了各式各样的摊子,沿街贩卖,但统一的,并不热情,恹恹无神。
少时,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
阿殷扛了筐梅子利落地跳下车。
“我来我来。”张叔当即拦住了她,“我身子骨还硬朗得很,用不着你这小娃娃,你快去寻你那雇主罢,迟了被人挑刺可不好。”
阿殷便放下篓子,撑起油纸伞,转身走了。
张叔忽然想起了什么,冲她背影喊道:“丫头,要回襄汾了,就提前来这同酒楼的老板说一声,我常来坒城送货的,你知会了,我就在这等你,到时候你同我一块走。”
阿殷停住脚步,扭头笑道:“好勒,谢张叔,回去请你喝酒。”
“成。”
沿街问了几个小贩,阿殷兜兜转转,终于在个僻静的巷口深处找到了金临阁,借着隔壁家的灯火,她透过半人高的篱笆墙往里探,看清了院内的情境。杂草横生,水缸倾倒,柱子上挂着的灯笼开了个大口,里边空空如也,只剩副壳子随风雨飘摇,一片狼藉之状。
花了五十两请她来这当侍女的雇主,竟会住在这种鬼地方?阿殷揉了揉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
“有人在吗?”她扯着嗓子朝里连喊了几声,意料之中,无人应答。
她待了片刻,把额头抵在粗粝的土墙上,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是你不守约定,莫要怪我不仁,我先走了啊,五十两就当做送我的跑路费吧,再会。”
“你要去哪?”身后骤然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
阿殷一愣,慢吞吞地转过身。
隔着雨帘子,她瞧见了位年轻的公子,他立于她两步之外,一身素衣,眉目温凉,面上笼罩着淡淡的病弱气息。
阿殷呆住了,一时没了思想。
男子提灯向她而来,徐徐绽开柔和的笑容,“你来找人吗?”
阿殷呐呐道:“对。”
男子似有闲聊的心思,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