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的安检不像后世?那么严格,送人往往可?以将人送上站台,始发站时间宽裕甚至能将人送进车厢。
所以小潘直接帮姜瑜把行礼送到了?车上,等火车快要开的时候,他才下车,站在?车窗外?冲姜瑜挥了?挥手?:“小瑜,以后有空再来,等队长的伤好了?,咱们去山上打?猎!”
“好,你回去吧,再见!”姜瑜趴在?窗口,冲他摆了?摆手?。
列车呜呜呜地启动,喷吐着黑黑的浓烟,带着返乡的人,越行越远。
直到小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姜瑜才收回了?目光,把窗户关上,挡住外?面不断往里灌的寒风。
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赶紧把冻僵的手?往口袋里塞,手?一进口袋就摸到了?一大?团纸质的东西?。她不记得自?己有这种玩意啊,姜瑜讶异地挑了?挑眉,好奇地把东西?掏出来一看。这是块卷成了?团的东西?,最外?面是一张旧报纸,里面裹着一叠十块的纸币和五斤全国粮票。
姜瑜把折叠的钱摊开数了?数,总共有六十块。这笔钱是谁偷偷塞到她棉衣口袋里的,用脚趾头也想得到,难怪要走的时候,梁毅非要替她拿棉衣呢,他就是在?那时候悄悄把钱塞进来的吧。
把钱收了?起来,姜瑜摊开那一截旧报纸,在?空白的地方,她找到了?梁毅的字迹:在?路上别省,该花的就花,到了?家,记得打?电话过来报平安,我十八号下午才出院。
十八号出院,她十七号就能到浮云县,若是当天赶不回乡下,最迟十八号中?午也可?以了?,正好能赶在?梁毅出院前给他打?个电话。不然等他出院后,想打?电话也不知道打?哪儿去。
姜瑜把旧报纸也收了?起来,放回口袋里,爬上自?己的铺位,和衣躺了?下来。
坐卧铺就是要比硬座舒服得多,至少不那么拥挤了?,有活动的空间,不过这年代的火车没有空调,火车里冷冰冰的,温度比外?面高不了?几度。姜瑜裹紧了?被子,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一连两天,吃了?睡,睡了?吃,睡醒了?就听同车厢的几个来自?天南海北的人聊天,姜瑜倒是跟着长了?不少见识,也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等到十七号下午的时候,火车终于到站了?。
不过因为到站比较晚,市里已经没有去浮云县的客车了?,姜瑜只能拿着介绍信去招待所住一晚,第二天赶早坐上回县城的客车。
一路颠簸,到县城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姜瑜一下车就被细细密密的毛毛雨给撒了?一头,像是沾在?头上的白砂糖一样。因为下着雨,地面湿滑,自?然会影响行走的速度,姜瑜估摸着,要是冒雨赶回去,到了?公社的时候,恐怕得到晚上了?。梁毅今天下午就出院,那她肯定?来不及给他打?电话了?。
想了?想,姜瑜索性一转身,去了?国营饭店,准备先好好地吃一顿,暖暖胃。这两天在?火车上,顿顿吃干粮、煮鸡蛋,吃得她胃难受死?了?,现?在?有机会,当然要弥补回来。
姜瑜点了?一条红烧鱼、一份排骨汤、一个素炒小青菜,要了?一碗米饭,慢悠悠地吃了?起来。她准备吃过饭就去胡利民那儿,借他们教?育局的电话先给梁毅报个平安,然后再去找庄师伯,折几张平心静气符让他拿去卖。
这出趟远门,她口袋里的钱七七八八也花得差不多了?,是该发奋,多挣点钱了?。这样还可?以顺便让小康骑自?行车送她回去,也不用她辛辛苦苦淋着雨走个二三十里地的山路了?。
姜瑜的计划很好,但她没注意到,国营饭店对面是大?街上,周老三蹲在?屋檐下,含着烟斗,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
这个死?丫头,果然是个没良心的,一出现?就大?吃大?喝的,也不想想她家里的娘老子。
看到姜瑜,新仇旧恨就涌上了?周老三的心头。
自?从年前姜瑜走后,他就一直天天往城里跑,重点是盯着邹副局长。原以为,这死?丫头跟邹副局长有一腿,结果周老三连跟了?四五天,都没发现?她的影子。而且邹副局长每天的活动范围也非常有规律,不是去公安局,就是回了?家,或者去了?前妻那儿,帮忙干活,有几次外?出也是跟几个公安一起的,不可?能去会姜瑜。
大?冬天的,在?寒风里守了?几天都落了?空,周老三逐渐意识到,自?己猜错了?,姜瑜跟邹副局长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关系。
可?那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呢?这么多天,连过年都不见人影。
周老三是个狡猾的,从邹副局长这里找不到线索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公社。
他不敢去找公社的刘书?记,但可?以去找其他人啊。周老三下了?血本,买了?包好烟,两斤猪肉,一瓶高粱酒,悄悄提着去了?革委会干事候二的家,先是客气地谢谢候二这几个月来对姜瑜的照顾。接着周老三话音一转,问起了?公社派人出去学习的事。
候二不知道是真不知道周老三的意图还是装不知道,一下子就捅破了?:“什么学习?别逗了?,咱们一个小公社,有学习的机会也轮不到咱们啊,县里的人都抢破头了?,哪有分到下面的道理?!”
“可?姜瑜……那天我去了?县城不在?家,回来就听说她去学习了?,人当天就走了?,这都一个星期了?,还没回来。”周老三唉声叹气的,脸上止不住的忧色,“过年都没回来,她一个才十几岁的姑娘,在?外?面咱们也不放心啊。她妈急得好几晚都睡不着了?,候干事,能不能麻烦你帮着打?听一下,要是能找到这孩子,咱们家也宽心了?!”
候二深深地看了?周老三一眼?,指尖敲了?几下桌子:“我说周老弟,你就别在?我这里藏着掖着了?,你们家姜瑜这姑娘是个有大?本事的。连刘书?记对她都客客气气的,你担心什么?”
“刘书?记对她客客气气的……侯干事,你没蒙我吧?”周老三这回是真的吓到了?,在?他眼?里,姜瑜不过就是一个奸诈的黄毛丫头而已。?刘书?记可?是公社的一把手?,经常去县里跟上面坐小汽车的领导开会的,怎么可?能鸟她一个丫头片子。
看周老三的表情不似作伪,侯二摇了?摇头:“我蒙你干什么?当时你们家这丫头过来上班的时候,刘书?记对她很和气,私底下还叫咱们别招惹她。李通好奇地问刘书?记这是为什么,刘书?记指了?指县城的方向,说姜瑜这工作是上面的人安排的。”
周老三张了?张嘴:“不是,姜瑜的到公社不是沈天翔帮忙弄的吗?”
侯二嗤笑,指着周老三:“别逗了?,广播站这活多轻松啊,谁不眼?馋,刘书?记本来是打?算把他小舅子的女儿给安排过来的。他那侄女虽然只读到了?初中?,但在?广播室放放广播,念念上面的指示,通知通知开会,初中?文凭也够了?。你也不想想,沈天翔哪来的面子,能让刘书?记弃自?家侄女不用,把你们家姜瑜安排上去啊!”
周老三这回真的吓到了?。姜瑜整天闷不吭声,早出晚归的,在?家里像个隐形人一样,一回来就钻进她那间小屋,非常没存在?感。她上哪儿去找的关系?还认识上面的人?
莫非是邹副局长?可?邹副局长是公安,也管不了?行政这一块儿。这死?丫头,藏得可?真深啊,要不是他今天来找侯二这家伙,还不知道这死?丫头瞒着他搞了?这么多事,难怪能不动声色地把他家建设弄进了?牢房里。
建英说得对,这死?丫头越来越能了?,是个祸害,绝不能留!否则一旦被她知道,冯三娘嫁过来的真相,依她这种小心眼?记仇的性格,肯定?不会放过他。为了?给建设报仇,也为了?他们家,这死?丫头必须滚得远远的,永远都别回来。
看着周老三一张脸像调色盘一样,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侯二伸出头,探过去,好奇地看着他:“我说老三,你该不会不知道你们家这个继女这么厉害吧。我就说嘛,难怪前一阵你们家建设出了?事,你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的找人,却没想过找你家这个继女出面呢,原来是不知道啊!”
“这不是不想那孩子为难吗?”周老三嘴上打?哈哈,心里却恨死?了?侯二,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戳他的心窝子,不是个东西?。
侯二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真是够好心的,怕继女为难就不管自?己的亲儿子!”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周老三找了?个借口遁了?。
出了?侯二家,他气得一脚踢开了?路上的石子:“什么东西?,收了?老子的礼还挤兑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