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太监一寻思,觉得福全这话有道理。皇家向来不喜外戚擅权,历朝历代都要打压。乔家虽然是太后的娘家,但太后并非皇帝的亲生母亲,皇帝自然不会手下留情。皇帝眼下按兵不动,可从长远看,绝不会一直放任外戚。
这么一看,乔家拿她当枪使,皇帝对她暗中防备,这位乔家的姑娘倒真是个可怜人。不过这深宫里,向来是各扫门前雪,他一个掌事太监,只需要看准了该巴结谁不巴结谁,不求无边富贵,只求自保。于是掌事太监对福全做了个揖:“多谢福公公提点。知道了风往哪边吹,咱这草芥子一样的人才好混呐。”
另一边,清浅已经到了太后燕居的慈宁宫。
慈宁宫修建得气派而考究,前有庭院,后有花园,书斋佛堂小厨房一应俱全。清浅是慈宁宫的常客,宫里服侍的人基本都认识。刚一进宫门,便有姑姑迎上来行礼,热络道:“姑娘来了?太后在暖阁里呢,奴婢领姑娘过去。”
一路往里走,经过佛堂时,见几个眼生的太监进进出出,甚是匆忙的样子。她感到好奇,便问引路的姑姑:“那群人是做什么的?”
那姑姑朝她指的方向一看,表情忽然变得讳莫如深:“那是管太庙的太监,来换牌位的。圣上今天给孝圣宪淑贤懿太后的谥号追封了一个字,阖宫上下供着香火的牌位都要换新的,咱们宫里的小佛堂也要跟着换——这事别在咱们太后娘娘面前多提,闹得她不痛快。”
清浅闻言,了然点点头。
本朝有两位太后,一位是她的姑母乔太后,另一位则是皇帝已故的生母赵氏,即这位“孝圣宪淑贤太后”。皇帝缅怀亲生母亲,追封哀荣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乔太后还好好的活在宫里,活人和死人同称太后,且死人的头衔比活人还尊贵,难免心里不痛快。
不一会到了暖阁里,只见太后正坐在一把紫檀木描金椅上,由一名嬷嬷服侍着在镜前梳妆,看起来心情倒没有什么异样。她发现清浅来了,纳罕道:“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不是让你每日去御书房伺候吗?”
清浅把方才御书房的经过一一讲了,太后听罢挑起眉:“确实忙,忙着追封生母呢。”
太后与清浅是亲姑侄,在宫里一条心,说话从不避讳。清浅是个没脾气的好性子,不愿见太后跟人置气,便劝慰道:“圣上对您也很孝顺。只要是您发话提的要求,圣上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
皇帝与太后的关系,其实十分微妙。他们明面上母慈子孝、相互扶持,同时暗中也彼此猜忌防备。太后是皇帝的养母,又没有自己的子嗣,因此若想保有地位,扶持这位养子做皇帝是最佳的选择。然而皇帝到底并非亲生,又是个心思缜密的铁腕君主,很可能会狡兔死走狗烹。
太后打算把背后的利害教给侄女:“你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给生母追封吗?”
“不是因为缅怀母亲吗?”
“天真。咱们这位皇帝做事,从来都深思熟虑,万事皆有背后的打算,”太后轻嗤一声,对着镜子轻抚自己头上的珠翠,“斯人已逝,追封的哀荣都是给活人看的。刚好这两天皇帝生母的娘家赵家人进京面圣,赶在这个节骨眼追封,是封给赵家人看的。皇帝刚登基不久,正是扶植亲信的时候,这是皇帝在卖面子,也是一种示好的信号。”
清浅觉得这没什么可在意的:“那又如何?皇帝与生母的娘家亲近,也是很正常的啊。”
从小什么都不缺,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不能理解这世上有些东西需要争抢。太后轻轻地摇头:“朝堂中的位置就那么多,赵家起来了,势必要影响咱们乔家的地方。官家女子虽身居后宫,却也与前朝息息相关。如果乔家失势,在宫里就没了倚仗。在后宫里没了倚仗,下场有多凄惨,还用哀家和你讲吗?”
清浅诺诺应:“那,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简单。说到底,外戚之所以有权势,还是仗着皇帝偏心。赵家虽然是皇帝生母的娘家,可皇帝生在宫里长在宫里,与他们甚少接触,也并没有真的亲厚到心坎上。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要让皇帝和乔家的女儿更亲厚,让乔家的人继续执掌凤印统管六宫,权势就稳稳在手了。
太后一边琢磨,一边上下打量清浅。面若桃李,顾盼生姿,饶是自己在后宫多年,也少见这样令人过目难忘的好长相。
如此悦目的人,天天戳在皇帝眼里,皇帝又知道这人迟早要充入自己的后宫,那么只要皇帝不是个瞎子,就不可能视若无睹。假以时日,日久生情,皇后之位手到擒来,乔家地位也必定有保障。
只是她这侄女似乎对这方面既不上心,也不开窍。
之前让她去御书房伺候笔墨,她就真的老老实实研墨,研完墨退到一旁,都不懂要和皇帝搭话。已经连着去了御书房将近半个月,还是不见一丝进展。
不过没关系,一条路走不通,还能走另一条。她侄女不上心,她可以帮衬。她是一路当上了太后的人,后宫里的小手段小心机,全都信手拈来。
思及此,太后微笑起来:“哀家要你,去勾引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