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六年,东厂叛乱,乱党余孽纵火长乐宫,数时辰而不灭,皇太后顾氏崩。帝大恸,诏令缉凶,谕礼部追封顾氏为懿德皇太后,即刻发丧,安葬皇陵。
而京城中某处暗室,氛围沉寂到凝滞,小达子伏在?地上,额上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印上一滴小小的水渍,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冒然抬手去擦汗。
良久,仿若琴弦轻扣得声音响起,只带了几分暗哑,“将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主......主子,”小达子颤抖着?嗓音道,“太后娘娘崩于长乐宫大火,皇帝已、已下了诏书昭告天下,说是?......是?东厂之人做的。”
“咔嚓”一声,苍白手指中握着?的茶盏就此碎裂开来,在?桌上化为齑粉。
“太、后、驾、崩?”他淡淡地重复道,倏地讽笑道,“她会死?她那种人会死?!”
傅听雪看着?小达子惨白的面色,似笑非笑,像是?在?对自?己?低语,“她怎么可能会死?”
他说着?站起身来,径直向外走去,被小达子飞扑过去抓住脚踝,“主子!主子你不能去!如今皇帝的人正在?全城搜查您,您要是?去了,就正合了他的意,自?投罗网了啊!”
傅听雪的脚步一顿,小达子见劝说有?效,连忙又道,“主子,主子,逝者已逝,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是?离开京城.......”
剩余的话还未说出,傅听雪将小达子一脚踹开,“滚。”
小达子看着?傅听雪消失在?门外,咬了咬牙,带着?几个人跟了上去。
.......
太后的尸身被陈列在?她往常礼佛的佛堂之中,长乐宫正殿之火格外猛烈,纵然凤羽卫与?御林军全力救火,没让其尸身成为一具焦尸,但其境况依旧惨不忍睹,若不是?那一身残余的衣衫首饰,没人会想到那个曾经风华绝代手握重权的太后。
因?当日太后屏退左右,除去一个执意冲入火中救主的宫女一同死在?火中,再无他人伤亡。皇帝感念那宫女赤城忠心,许她随葬,那宫女的尸身也因?此放置在?佛堂侧厅。
子夜深沉,天幕之中只垂着?零星几颗暗淡的星子,佛堂地远僻静,此时更添上了几分清冷幽阴之色,仅仅是?立在?门外,就能嗅到一股沉朽阴森的死亡气息。
傅听雪静立片刻,看着?佛堂内那尊精心雕琢打造的木棺,终是?抬步走上前去,将手放在?冰冷的棺盖之上,他低垂下头,一点一点地滑开,那张被烧毁大半的脸映入眼帘——
轰!
似有?什么在?脑海中炸裂开来,仿佛有?万千利刃在?他耳中翻搅,令他眼前模糊,耳旁厉鸣,他几乎握不住那层棺壁,但又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一点一点去看那人残余的面容。
不再是?记忆中那张姝丽无双的脸,丑陋的,冰冷的,如同地狱中的厉鬼,却又能让他一眼便能辨认出来,这?张脸就是?属于曾软语温存的人。
那额旁的黑痣他曾细细亲吻,此刻只印在?焦色可怖的皮肤上,像一粒燃尽的灰粒。
他还记得,他是?怎样让她答应遣散宫中的琴师,那双凝脂般的手抚着?他的后颈,而她轻笑说,“我?的阿雪,这?是?醋了?”
而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那些琴师。
可如今,那双柔软的手,已化为焦炭,粘黏在?一起,再无任何生?机。
就如同她整个人,静静躺在?这?里,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他微微俯身趴在?棺木上,双腿似乎都失去了知觉,只有?靠着?撑在?棺木上手才?不至于委顿在?地。
恍惚中,有?人喊着?,“主子,主子你要节哀啊!”
他嗤笑一声,哀?哪里来的哀?
心口?像是?起了一场大火,焚尽一切后只余遍地灰烬,空了。
什么都没有?了。
“顾央......”他第一次这?样唤她的名,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咬牙切齿,怀着?满腔的恨意,“你够狠,你......够狠!”
暗红的血色自?他眼中滑落,滴在?她的尸身上。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站起来,杀了我?!”他喃喃低语,仿若癫狂,“你竟敢,拿你的命......拿你的命来往我?心上捅刀子,顾央,你以为我?不疼么?!”
他伸手抚上她凹凸不平的面容,终于泄露出一丝哽咽,“我?疼啊......”
“我?疼啊!!!!”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大口?鲜血,被他毫不在?意地拭在?衣袍上,在?深色的衣料上留下一块深痕。
小达子怔怔地看着?傅听雪,被他这?番举动吓得不敢动弹,他见主子吐血正要上前,忽然听到佛堂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立即警惕地望向门外。
司马沂身着?一身素白的丧服,出现在?佛堂中,身后跟着?数十名御林军。
他面色冷沉,淡淡道,“傅听雪,你现在?还有?胆子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