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间,肌肤之下流淌着的血液尽数冷凝,由血脉包裹着的脊骨被严寒冻僵、刺伤,从上至下一根一根地碎裂。
寒意与剧痛交织在一块,如汹涌的波涛般在身体内、在血脉间横冲直撞,小虞的鬓角、额间沁出一滴滴冷汗,她浑身都在战栗。
不知何时,下唇被贝齿咬破,惨白的唇瓣上因而淌过了一抹殷红的艳色。
口中弥漫着咸咸的腥甜,她下意识地作出一个吞咽的动作,不料喉头微动,竟牵引得心肺处痛上加痛。
胸腔中的呼吸骤然冷凝,她一时竟不知自己究竟是更痛,还是更冷。
“啊——”
“啊——”
仿若被重物碾压,全身的脊骨在一点一点地变得粉碎,再加之体内四处都翻腾着剧烈的痛楚,令人浑浑噩噩,几欲昏厥。
小虞再撑不住,松开苍白发干的唇瓣,发出一声声痛呼。
骨血中弥散着的剧痛,并万蚁啃食的刺痛与麻痒,遍布她的四肢百骸,驱使她止不住地向右翻滚。
不过须臾之间,她便躺到暖玉榻的末端,避无可避地从榻沿滚下去,重重地摔到了坚硬的地面上。
躯体落地,本是痛上加痛,却因她方才已痛到极致,暂时失去了对更大疼痛的感知。
卧房的整个地面都是用温润的暖玉铺成,小虞冰冷的肌肤一接触到玉面,便开始汲取其间蕴藏的暖意。
须臾之后,她终于感觉到了些许久违的温暖,可那点暖意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法驱散她身上遍布的寒意。
她的身子终究还是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好冷,好冷……
她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她是不是再见不到明日的晨曦了……
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地变得模糊,四面的光线也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小虞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地涣散。
她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将要死去,只想阖上沉重的双眼,就这样睡下去。
睡梦中不会有烈焰焚身、寒意侵体之患,也不会有筋骨断裂、丹田破碎的痛楚和折磨,更不会有独居高阁、患得患失的忧思与哀愁……
世间百态多苦痛,但愿长眠不复醒……
昏沉的黑暗近在咫尺,小虞抿抿唇,轻吸一口气,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沉沉昏黑兜头罩下,身心越来越冷凉,她隐隐感知到自己的神魂已然离开躯体,正在不断地下坠。
就这样不停地向下坠落着,不知过去多久,她的神魂缓缓地落入了一片充盈着滚滚热意的虚空之中。
分明从未来到过这片虚空,可不知怎的,她竟觉得虚空中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便是身前那扇由火红烈焰铸成的大门,也仿佛是在何处看见过一般。
她的神魂开始战栗,战栗着让她靠近那扇火焰门。
她无法抑制地被那扇火焰门所吸引,缓缓动身,朝它飘去。
可那扇火焰门看似很近,实则却很遥远,不知过去了多少个瞬息,小虞的神魂才终于飘到它的跟前。
门扉紧闭,烈焰跳动,她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身前那一簇无端雀跃的火焰。
却在这个时候,一连串短促的脚步声忽然响彻耳畔,将她的神魂从虚空中唤出,如惊雷闪电般飞速向上飘回到躯体之中。
脚步声……
有人在朝她走来。
是桓望殊吗?
行至只余下半截的鲛绡床幔前端,那道轻浅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小虞艰难地睁开双眼,抬眸朝斜上方看去。
来人步履匆匆,带起了一阵微风,透过前后飘动的如雾鲛绡,她的眼帘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双墨黑的满绣日月星辰纹云头长靴。
果真是桓望殊……
他是来见她最后一面的吗?
可她如今这样狼狈,如何能见他呢?
目光自墨黑长靴侧边上绣着的精致的银白星辰纹上飘过,小虞的心中骤然涌现出千言万语,眼中很是濡湿,她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她不能哭。
既是最后一面,她绝不能在他心中留下这样狼狈不堪的印象。
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分气力,小虞咬紧后牙,拼尽全力,抬起软绵绵的左手。
手骨寸寸粉碎,肘臂与五指皆已无法伸直,她忍着阵痛,艰难地屈指,圈住侧颊边上的几缕乌发,将它们移到自己的面前。
被冷汗打湿、黏在一起的乌发,斜斜向下散落开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也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软绵绵的左手向下垂落到地面上,小虞红着眼眶,张了张唇,“桓望殊……”
喉间忽又泛起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浓苦之味,她颤抖着唇瓣,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