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怔怔地看着始皇帝,从未想过只对他政策进行争论和反驳的阿父,会以儒学来打击他,信息量过大,长公子一时间死机了。
他仿佛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坐了一夜。
始皇帝批改完他每天的一百二十斤竹简公文后,就直接把大儿子扔在殿中,自己去睡了。
第二天,始皇帝上朝前,特意去看了一眼扶苏,发现儿子依然一动不动。蜡烛燃了一夜,只剩食指那么长的一小节,青年双掌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瞳孔虽倒映着烛光,却很明显眸光飘散,似乎思维仍在茫然。
始皇帝:……?
不就是被暗示一下,你十几年的儒学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这也算打击?
始皇帝不懂,始皇帝不理解,始皇帝觉得儿子心理太脆弱了,并且走过去冷酷无情地说:“该上朝了。”
什么?儿子一晚上没睡,再去上早朝会不会猝死?怎么可能!他,大秦始皇帝的儿子,熬夜后继续投入工作中,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小事吗!
扶苏眼珠子动了动,默默爬起来,“唯。”
始皇帝也不等他,转身往门外去,开门的那一刹那,殿堂风犹如凉水,瞬间沁过扶苏的脸庞。
扶苏听见自己父亲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有一个地方,稻谷一年三熟,国师心念大秦,将它告诉了为父。”
扶苏起来时腿一软,及时扶住几案才没有摔,缓缓睁大了眼睛,“她……”
始皇帝径直出了门,扶苏抿了抿唇,揉了揉有些麻的膝盖,跟了上去。
早朝上,博士们相互使眼色,随后一齐看向淳于越。
怎么回事,不是说扶苏公子要进言吗,早朝都快结束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淳于越心里也纳闷,看向扶苏,只看到青年半垂着眸,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上边宦人已经快要宣告退朝了,淳于越本意是要阻止一个骗子欺瞒皇帝,而不是在暗搓搓躲在徒弟身后使暗箭,便起身,从队列中转出,“陛下,臣有本要奏。”
“允。”
“陛下,不知国师有何能力,可|荣获国师之位?”
始皇帝眉骨微扬,却没有说话。
跟臣子脸红气粗争辩这种事情,肯定不可能由皇帝亲自下场,李斯站了出来,“国师是九天玄女,特意下凡来助大秦,为何不能封国师?”
淳于越毫不示弱:“你说她是神女,她就是了?我说你李斯是天神转世,你飞一个给我看看?”
群臣中,也不知道是谁没憋住,窃笑出声。
李斯嘴角微抽,“淳于博士,耳闻不如目见。出行的百官亲眼目睹了国师的神妙,难道不比博士盲目说国师是骗子,来得真切?”
听到李斯这么说,淳于越眼角却是泄出了些许笑意,“李相可知戏法?”
蒙毅不自主看向淳于越的头顶,三秒后,什么也没有,才后知后觉:哦,这里是皇宫内部,没有鸟。
而李斯:“……淳于博士是要说,我们看到的是戏法,被蒙骗了?”
淳于越:“不错!”他转身对着始皇帝方向行了一礼,“陛下,臣得知陛下要拜国师,便在咸阳搜寻了不少戏法昌高才,他们可凭空喷火,可吞刀入腹不死,可隔空取物,可胸口碎大石,这岂不是神仙法术?然而,他们都是凡人。若陛下不信,臣请陛下允许他们入殿,为陛下与诸大臣表演。”
这才是一个成熟的大臣跟皇帝意见相左时,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像大公子一样,直接莽上去。
淳于越想着,等此事尘埃落定后,看看能不能再劝一下大公子,坚持正气是好事,但也要学会方法,和你皇帝老爹对着凶这种操作,扔了吧。
始皇帝似乎笑了一下,“如此,那便让他们上殿吧。”
眩人,也就是古代的魔术师,战战兢兢的上殿,在始皇帝和一众宗室大臣面前表演了他们的拿手绝活。
有喷火的,有吞刀子的,有空中钓鱼的,有逃入墙壁不见的……大秦百官们啧啧称奇,这要不是提前说了是戏法,哪怕谎称仙术他们都信。
一轮表演过后,发现百官都看入神了,淳于越向其他博士使眼色,自己猛地一跪,“陛下!世上岂有神仙,国师必然是以戏法捉弄文武百官,欺瞒陛下,其罪之重,还请陛下去此人国师之位,严惩以正法纪!”
和淳于越一条心的博士们站出来,哗啦啦跪倒,“请陛下去此人国师之位,严惩以正法纪!”
秦朝非大礼不跪,这群博士此刻以跪拜来进言,便是向诸人表明了他们的决心,以及对此事的重视。
卢生也有博士的官职在身,他没跟着站出来,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差点笑出声。
他旁边的博士问他,“你笑什么?”
卢生忍笑忍得很辛苦:“我在笑让我觉得眼熟的事。”
这跟他们一群方士疯狂自曝,想让始皇帝相信神女用的是戏法那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接下来的结局,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那博士一头雾水,他既没有机会跟去泰山封禅,也不是淳于越阵营的,而接下来,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