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用修和她对视一眼,阿漾眼里没有丝毫埋怨他态度冷漠,反而是深深关切,也只有她能从自己平静无波的语气里听出不对劲儿。
心里有很多苦楚的人,可能这一丝丝甜就能填满。张用修朝阿漾几不可闻地点点头,转而对陆氏躬身恭敬道:“容我带阿漾去府中逛逛。”
陆氏怔住了,张家老夫人也怔住了。
说实话老夫人没把除了吴漾之外的吴家人放在眼里,甚至从进门到现在对陆氏只是面上的客套而已,偏陆氏也不介意,还满脸感恩戴德。
但她冷漠惯了的小儿子竟然对着和他年纪相仿无任何诰封的陆氏行此大礼,可见真的把她当岳母对待。没想到啊,三郎这是动了真心啊,难怪最近动不动就跟她说小姑娘的好话。
陆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还是刘氏替她解了围,“让三爷带阿漾去逛逛,我这边还有事找你商量呢。”
“母亲。”张用修又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喜笑颜开,摆手道:“快去吧。”
……
大人伸手撩开眼前的凌霄,回头等她亦步亦趋地跟上。阿漾抬头,见紫色官袍一本正经的大人站在鲜艳的花丛里,她抿嘴笑了笑。
张用修今日在宫里并不十分畅快,越是不痛快的时候越是严丝合缝,他不解阿漾为何要笑,遂问:“你笑什么?”
“您还记得吗,那日在金州,您也是问我笑什么。”
张用修自然记得,她因为看见自己慌手慌脚,还把扇子藏在身后,那日她穿的诃子,露出秀颀的玉颈和精巧的锁骨……今日月白缎的立领对襟绣忍冬纹和缠枝纹,端秀许多。
“我今日戴的就是那日大人送我的簪子。”阿漾特意把发髻凑过去,“母亲说这簪子极衬我。”
果然是那支翡翠飞鸟衔金流苏簪。
张用修嗅到她身上好闻的清香,压了压声音,“嗯,是极衬你的。”
“大人,您带我看看花圃吧。”吴漾柔柔地撒了句娇,随即一片红霞染到耳根。
张用修是个正常的男人,不由得心神一恍虚咳了声,扭头走在前面。
丹朱在后面扯了扯吴漾的衣角,冲她竖起拇指,就刚刚张用修那张冰块脸,亏得吴漾有胆色正面迎上,还能撒句娇,阿漾白了她一眼。
张用修慢慢放缓步子到与阿漾平行,她见状低头含笑,大人说白了也是个冷面豆腐心。
张用修靠着阿漾那一侧的手指动了动,若不是有旁人在,他这会肯定早就牵上阿漾的手,念头一起,他心下诧异不已,自己又不是毛头小子了,怎么总想着亲亲密密的那些事……
突然,他小指一暖,但看牵着自己的人眉目如画,杏眼盈盈,神情又害羞又大胆。
与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人从来都只当他是冷漠,没想到还是个与他相处没几日的小姑娘看出他的压抑,张用修心下一软,“阿漾,我时常会因为朝中的事脸色不好看,你不必这样哄着我。”
她可以像其他人那样,这种时候远着他就好。
话是这么说,他这一侧的手臂动也不动,就怕一不小心小指滑了出来。
“我没有哄您……”阿漾的声音细小下去。
丹朱在后面看得着急,仰头瞧了瞧凌旭,却见凌旭依然面无表情,她再扭头看回去前面那对。
“啊!”这声惊呼被人及时地捂回嘴巴里。
丹朱瞪大的眼睛里,张大人的手掌包着阿漾的小手,牵着她漫步往前走。
张用修的院子比老夫人的还僻静,进门有道翠嶂挡在前面,上面苔藓成斑,翠嶂后面宛如仙境,潺潺流水声中佳木茏葱,奇花烂漫……
“这是您的院子?”阿漾呆掉了,她很肯定这些绝不是为了她特意弄的,因为一看就是经年用心打理成的。
张用修另一只手指向一边,“嗯,花圃在那里。”
阿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见新辟的一处花圃,这还不够她惊奇,再不远处有方池塘,一座白石为栏的小亭子伫立在水中央,环抱一池的菡萏,然而池塘后面是山……是实实在在的土堆成的山,上面绿草如茵,有片茂密成荫的竹林,还有一带清流从山上石缝里流出来注入池塘。
“若是不喜欢串门,你白日里待在这里也不会觉得枯燥。”
吴漾指着山上一条掩映在深木里的小路,“那是通往哪里的?”
“是我住的地方,你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