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璎坐起身,问雁儿:“太妃娘娘在哪里?”
雁儿低着头,愣是一声也不吭,眼泪吧嗒吧嗒直往被褥上掉。
蓝璎脑中轰地一声,紧紧抓住雁儿的手臂,厉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娘娘在哪里!”
雁儿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眸中充满恐惧和悲伤。
她哭咽道:“他们……他们打进宫来了,皇上赐了……白绫,还有……匕首,还有……他们跪着……逼主子自尽。”
雁儿说得含糊不清,可蓝璎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必是荣安郡王谢伯恩和其他诸藩王的靖难之师已经攻破潼关和京都,如今他们正气势汹汹杀入宫中。嘉平帝自知国破家亡在即,便赐白绫匕首逼迫后宫嫔妃自尽,以保全皇室最后的一点尊严。
蓝璎未及穿鞋,下了床便疾步夺门而出。
等她急急奔到寿安宫正殿,地上已跪了满满一屋子宫女太监,长长的白绫高悬于梁上,德太妃站在圆凳上,双手抓着绫带,身子遥遥欲坠。
“娘娘!不要!”
蓝璎大哭着奔进屋,双手死死抱住德太妃的腿,苦苦哀求她。
德太妃双手抓着白绫,从上而下怜怜望着蓝璎,眼泪奔涌而出。
她哽声道:“阿璎,你终于醒了。”
蓝璎哭着求道:“娘娘,您下来,阿璎在这里……”
德太妃笑了笑,哭着道:“阿璎,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对不起你……三天前,宁国公府你姐姐曾派人来接你出宫,是我不放心,怕他们暗中使坏……硬拦着没让他们接走你……阿璎,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蓝璎顾不得这些,只是抱着德太妃的腿苦苦哀求她,求她不要去死。
她哭喊道:“娘娘,您再坚持一下,宋仝将军一定会接您出去的。您不要……求求您,快下来,奴婢求您了……”
德太妃立时怔住,呆呆望着屋外阴沉沉的天空,哀声道:“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宋大哥?当年负他的人是我蒋晚凝,欠他一条命的人也是我蒋晚凝……”
蓝璎仍是哭喊着求德太妃,忽然旁边跪在地上的一名年长内官猛地起身拉开她。蓝璎怒极,一把拎起旁边案上的大瓷瓶狠狠砸在那名内官身上。
她怒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开!滚啊!滚!”
那名内官挨了打竟也不恼,哭丧着脸道:“姑姑可别为难咱家啊!咱家是奉皇上的旨意办事,皇上说了,太妃太嫔都是先帝爷的人,千万玷污不得。太妃娘娘深受先帝和皇上隆恩,该知道如何做才是,奴才求您赶紧地上路吧!”
蓝璎听了年长内官一番混账话,顿时怒气填胸,她转身又拎起另一只大大的青花瓷瓶,高高举着大步走到那名内官面前。
她愤愤怒视着地上这一群冷漠无情的宫女太监,高声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太妃娘娘的事有我蓝璎在,还轮不着你们在这说三道四!滚!滚!滚!”
那些人跪趴在地上,低着头,动也不动,根本没有人肯站出来为德太妃说一句话。那名年长内官跪在蓝璎身后,尖着嗓子,高声唱道:“遵陛下圣旨,请寿安宫德太妃娘娘上路!”
蓝璎拎着青花瓷瓶,倍感孤立无援。
她孤零零站在那里,望着满屋子的人,心寒如冰。手里的青花大瓷瓶,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很是无力,很是可悲,很是可笑。
她漠然放下瓷瓶,听到德太妃开口唤她“阿璎”。蓝璎立即抬头,看到德太妃泪花闪闪,温柔地笑望着她。
德太妃笑道:“阿璎,算了,不要闹了,闹也没用。”
说着,她把头伸进白绫圈里,闭着眼道:“如果这就是上天给我蒋晚凝的结局,我接受。”
“娘娘不要!”
蓝璎撕心裂肺哭唤一声,扑过去紧紧抱住德太妃的身子!
年长的内官低咳一声,立即便有四五个年轻的内官一齐涌上,迅速拉开蓝璎。
德太妃幽幽睁开眼,怜怜不舍地望着蓝璎。
她哽声道:“阿璎,我不相信这是我们的结局,来生见。”
“咚”地一声,圆凳突然倒地,德太妃整个人悬在白绫上,身子摇曳,如同冷风中的芦苇。
蓝璎被那几个内官死死按在门边,动弹不得,只能哭着喊着,眼睁睁看着德太妃悬梁自尽。
不知过了多久,蓝璎哭得嗓子哑了,他们才放开她。
这时寿安宫外骤然传来震天动地的杀喊声,殿中的宫女太监呼啦一下全部逃散而去。
蓝璎拖着僵麻酸痛的双腿,走到德太妃~遗~体~前,跪在地上重重磕响三个头。
然后她起身走到案前,那上面放着一个祥云纹银盏托盘,托盘上是一柄镶金短匕首,一只精致小巧银酒壶和一只碧玉酒樽。
蓝璎惨然一笑,拎起银酒壶给自己斟上满满一盏酒。
她到底还是喜欢美酒多一些,至于匕首,她既不敢拿它杀人更不敢捅自己,无用而已……
殿外火光冲天,杀声阵阵。
蓝璎端起酒樽,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