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白日长,但因为在学校里耽搁了这么久,庄星苒回到三堤胡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远远看到胡同口坐了几个人,庄星苒并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娱乐生活贫瘠,大家晚上没什么消遣,入了夜便喜欢在胡同口嗑瓜子纳凉闲聊。
然而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庄星苒还没走近,那几个原本聊得正热乎的婶婶奶奶便倏地站起身,搬起自家的小板凳,一溜烟地跑了。
有几个回到自己家门口也没进去,站在半掩着的门后偷偷摸摸看她。
庄星苒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想到自己过几天就不住这儿了,便也没深究。
因为这两年的超负荷工作,原主的体质并算不上好,往日里赶上天气变化就容易感冒生病。
庄星苒下午跳水救人,又吹了不短时间的风,到底还是着了凉。
起先还好,随着温度随太阳落山而下降,她走回来的路上便感觉有点鼻塞头晕,现在嗓子也开始不舒服起来,没忍住咳了好几声。
“啪,啪,啪!”
原本虚掩的那几扇门立刻接连被甩上。
庄星苒循声看了眼紧闭的木门,困惑地挑了下眉。
她捂着唇时不时咳嗽几声,一边走一边回忆家里还有没有备用药。
刚踏进院门,便听到堂屋里传来王春芳的大嗓门。
庄星苒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良平,晓梅,大家伙也不想这样,可是你姐她先不地道啊!生了这样的病,瞒着谁也不说。要不是李婶儿的朋友提醒她,我托熟人去医院打听,都不知道她得的是肺痨!”
家里似乎来了不少人,王春芳话音一落,又响起几个小声的附和声。
庄星苒走到堂屋右侧的窗前,看到庄良平和庄晓梅坐在那里,满脸惶惶。
他们俩的周围或站或坐了好几个人,都是胡同里的。
王春芳喝了口水,接着道:“婶儿知道你们姐弟妹的感情好,可这不是什么小事。威正街的老徐家,最开始只有二儿子长旺得了痨病,后来没过多久他媳妇儿和他爹都相继染上了。这东西传染的!”
庄良平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
王春芳抬手按了按他肩膀,压低音量,颇为语重心长地说:“良平,婶儿不是要挑拨,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马上就要考试了,要是被染上,还怎么去读大学?”
说着,她又看向旁边的庄晓梅,接着道:“还有晓梅,我听我们家铁柱说,老师常常夸你画画有天赋,将来要是能出国留学,前途不可限量。你说这节骨眼儿上万一出了岔子,不得悔恨终身哪?”
庄家兄妹俩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间已然有所松动。
王春芳见状,立刻又劝道:“再说了,你们也别觉得心理压力大啊。只是让你们姐先去外头另找个地方住着罢了,又不是说断绝关系。医生都说了,这病需要静养,她去偏僻点的地方不是更好吗?等以后好全乎儿了,再回来不就行了。”
这时,旁边有人小声嘀咕。
“那恐怕难,痨病哪能说好就好?得了病以后做不了活儿,还得一直靠药吊着,不是家里金山银山,谁生得起这样的病?”
“清水胡同老周家的媳妇儿去年不就跑了吗?”
……
“哥——”庄晓梅像被吓到,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眼神闪烁着小声道:“哥,大姐如果真的为我们好的话,应该也会为我们的前途着想的吧……”
而庄良平垂眸看着她,眼中的挣扎也慢慢淡去。
他转过头看向王春芳,问:“要是我姐不愿意呢?她是大姐,我们家一直是她说了算的。”
庄星苒站在窗外看着这一切,在感觉啼笑皆非的同时,也深深为原主感到不值。
虽然不知道王春芳用了什么方法,让整个胡同的人都相信她得了肺痨。
可原主这一双弟妹,不仅没想着要确认,反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听信别人的劝说,代替她做好了决定。
庄晓梅觉得“大姐理所当然要为他们着想”;
庄良平更加精明。
他怕姐姐不愿意走,又不想做逼走亲姐的恶人,在松口前还想着要街坊邻居的一句许诺。万一她真赖着不走,大家也会动手,而他仍旧干干净净。
憋了这么久,庄星苒喉间的痒意终于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庄良平和庄晓梅听到动静,看见窗外的庄星苒,顿时都吓得站起来,脸上满是心虚和窘迫,完全不敢抬头看她。
而庄星苒则捂着唇踏过门槛,道:“我已经另外找好了房子,这两天就会搬出去。既然好几位街坊都在,那不如今天就留在这当个见证吧。”
“——我要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