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风声簌簌,月白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方小院。青竹绿意,随风婆娑。院里只有一间简单的屋子。屋前一棵菩提树随着院子外的绿竹相映生辉。
“月白,你过来。”陈知渊低沉的声音想起。像是慢慢流淌而过的溪水声。
月白这才抬头。只见菩提树下摆了一方极为眼熟的榻。陈知渊阖着狭长的眼眸,似在午睡。长长的青丝垂下,纤侬合度的身姿就静静地躺在榻上。微风轻动,吹动他半落着的青衣袍。他泠然笑笑,明澈得像是雨后被吹走了水汽时显现的秀丽青岚。树影斑驳,偶有几分摇动的光影落在白瓷似的皮肤上,更显得眼尾那似墨痕一样的黑点格外明晰又妖艳。
似是感觉到月白走近了,陈知渊这才睁开眼睛,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白珠,静静望着他。
“你已经看着本尊很久了。”陈知渊嘴角噙着笑意,声音清幽缓和,像一朵静待着开出的花,柔柔缓缓,不枝不蔓。
“嗯。”月白站在原地,望着陈知渊,不知道为何,心里一恸。却还是喃喃道。“他要飞升了。”
“是呀,飞升大道,从此抛却凡尘,真正做一个无欲无求的神。”榻上的陈知渊笑笑,一只手轻轻转着白珠,那笑容,月白总感觉带着些不可明言的苍寂与苦涩。
“听说尘海门门主杜衍、妖皇凌越、就连鬼王夜无渡都现身在他即将飞升之地,要亲自为他护法。”月白怜悯地望着陈知渊,明明觉得心里堵得慌,却不知为何,还是动着嘴唇,正直道。
陈知渊听他说完,拨弄白珠的手却是一停。呆愣了好久,才望向一旁。
一旁的水月镜里,五彩华辉落在一人身上,金色光芒流转间,那人如梨花映雪的脸仍旧淡然。随后轻拂衣袖,连一个眼神都再没给这世间凡尘。
陈知渊突然笑了,只那笑意有如风雪压境,森凉至极。待到笑完才蹙起眉头,像是魔怔了般,紧紧盯着那水月镜,恍惚道:“果然如此。”
月白被陈知渊的反应吓得一愣,心里一阵慌乱,到底是迈了一步。望着那人恍恍惚惚的样子,苦涩道:“师尊?”
陈知渊却没理他。只怔怔望着水月镜,镜子里,楚宁的脸决然清艳,站在升天梯上,终于俯瞰了一眼众生,只那眼里再没了一丝起伏,好像自己早已经和这世间无关。
“师尊。”月白心里一紧,狠狠咬着唇,叫他道。“你又何苦执着于他?他不值得。”
陈知渊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慢慢的,眼角的墨点轻轻荡漾,像是一滴会流动的眼泪。
“师尊。是他先离开的。”
“师尊,这世间难道没有什么事情比他还重要吗?”
“师尊……”月白颤抖着肩膀,同情心泛滥到极致,凄苦地望着陈知渊。
“师尊……”
“师尊……”
月白痴痴叫着,可怜无助地站在原地。眼睁睁望着陈知渊白皙淡润的脸上没了一丝笑容,一动不动,如同一个行尸走肉。却在下一刻袖子一掸,破天剑随之而出,划破苍穹。
“师尊。”月白再也不敢看接下来的事情,慢慢垂下头,眼里氤氲出一片茫茫的水雾。咬着的淡色唇已经殷出了血色。到底是狠狠闭了眼睛,哽着声音吼道:“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可惜,躺着的陈知渊好似听不到。只眼望着天边破天剑越来越大,直直戳向千里之外的升仙梯。
随着破天剑划过,天边出现一条茫茫的黑线,像是月白心里无限发酵的绝望。
那黑暗迅速晕染开来,无情地吞没所遇的一切。
就在此时,一个青影快速从眼前闪过,像是一阵风,迎着光,带着破天剑的剑意,直直扑向榻上的人。
在月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青衣和青衣相叠,突如其来的陈知渊带着凌厉的气势,毫不犹疑地一剑捣进榻上陈知渊的心窝。
“你的心魔是这?”陈知渊果断地拔回破天剑。丝毫不在意溅出来的血洒在他青色衣摆上,再渐渐消失。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即将奔袭而来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四周景物随着榻上另一个陈知渊的尸体一起湮没不见。
月白瘫坐在地上。望向方才幻境里的陈知渊消失的方向却眼神涣散,喘着粗气,等着那真切感受到的那令人绝望的窒息感消失。
…………
听雨峰上,杜衍眼睁睁地看着陈知渊带着月白消失。那场景,无异于一只大灰狼带着小白兔回家吃晚饭。
仓皇过后,杜衍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攥着方才月白递给自己的储物戒。
彷徨的心里突然一明,利索从储物戒里找出另一件飞行法宝,迟疑了一瞬,还是先往玄冥峰的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