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嗓音如泉水击缶,顺着还未降温的空气清晰地传进耳里,清凉沉越。
程淮安心跳一顿。
殷程两家的老太太当了一辈子的闺中密友,连带着殷家和程家的关系也亲近,殷诩大了程淮安十岁,几乎是从小姑娘出生起就看着她长大。
他向来严于律己,淡漠待人,唯独对程淮安算得上是极好。从前殷老太太总爱调侃,说是也没见这小子对自己亲妈那么上心过。
程淮安从记事起就喜欢跟在殷诩身后,一口一个哥哥的叫。
可是这时候,她心中藏了别的心思,那分外熟悉的称呼却反倒不愿喊出口。
程淮安把横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眼睫微垂,口中说出来的话理直气壮:“我只有程淮启这一个哥哥。”
程淮启和她是龙凤胎,血缘关系上的亲哥。
殷诩沉默,低头凝视她几秒。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程淮安觉得头皮发麻,有点儿怂了。
她向来骄横,可在他面前,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男人的气场太强,无形地包裹过来,程淮安藏不住秘密。
她指尖摩挲着裙摆,佯装镇定地抬起眼和他对视。
半晌,殷诩开口道:“手链还戴么?”
感受到他的退让,程淮安再次把手伸过去,又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戴!”
礼盒中的手链被取出,柔软地躺在他掌心。
殷诩以前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似是研究了一会儿,才开始动作。
清瘦的大手将铂金手链环上她腕骨。
手链冰凉,他的指尖也没什么温度,随着动作若有似无地划过她肌肤。
明明是冷的,可是程淮安却浑身都燥了起来。
殷诩的骨架大,指尖操纵起这样细软的物什,有些麻烦,要一点时间。
程淮安趁机偷偷看他。
她有一米七的个子,可是即便站直了,也才只到殷诩下巴高度。
此时,他正弯腰站在自己面前,让她难得有机会直视他的脸。
男人的皮肤冷白,鼻梁高挺,面部轮廓弧线干净。
他神色专注地摆弄手中的链子,偏长的睫毛盖住眼睛,尾端向下延伸,如同鸦羽。
他跟四年前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每一寸都恰好长在她审美点上的模样。
程淮安唇角微弯,听他说了句:“好了。”
低头看,镶嵌碎钻的手链璀璨,更衬得皓腕如雪,程淮安转了转链子,仰起头问:“好看吗?”
殷诩答得很快,神色不变:“好看。”
他说话从不敷衍,敷衍的话他从不会说。
得了这句寡淡的夸赞,程淮安眼眸顿时亮如星夜。
“我饿了,”她说道,“你带我去吃东西好不好?”
摸不准他会不会拒绝,程淮安又补了一句:“我刚回来两天,还在倒时差,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话音刚落,两人身边就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瞧你这话说的,”周逸诚走到两人身边,下巴指了指正厅中央摆放着的各式点心,调侃道,“我周家还亏待你了不成?那儿那么多吃的,一样都入不了程小姐的眼吗?”
“入不了,”程淮安摇头,挑剔地说,“国外待久了,西点都吃腻了,我现在只想吃B市的家常菜。”
周逸诚日常嫌弃她:“我们这群人里也就数你最娇贵了,都快饿昏了还挑着挑那,也不知道是谁给你惯的。”
程淮安嘁了一声:“是你活得糙,还有脸说我精致。”
两人有来有往地互呛了几句,周逸诚说不过这小祖宗,没再跟她闹,笑着叫了一声“殷诩哥”。
“刚有人来跟我说你衣服弄脏了,我给你拿了件新的来,你这个我找人洗干净了,改天给你送到公司?”周逸诚边说边把手上那件崭新的西装外套递过去。
殷诩点头,跟他道了声谢。
“得嘞!”
完成任务,周逸诚准备拎着殷诩的外套离开。
走之前,他还回过身来,多了句嘴。
周逸诚悠悠地说:“殷诩哥,淮安在国外的时候可是想你想得不行,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们俩可得慢慢唠,我就先撤了啊!”
程淮安:“……”
程淮安对于殷诩的喜欢,在他们几个玩的好的朋友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小姑娘星星眼当了他十几年的小迷妹,欣欣然他当了十几年的小尾巴,日久难免生情。
更何况,殷诩向来谁都不亲近,唯独对程淮安的胡闹一再纵容。
只是,大人们都从来没把这段感情当一回事儿,其中也包括殷诩。
程淮安高三那年。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风声,她得到了殷家给殷诩安排了一个女人单独见面的消息。
话倒说得委婉,其实还不是变相相亲。
殷诩从小就有主见,这些事情他不急、光家长急也没用,长辈们只能好言好语地劝他过去见个面再说,以后可以慢慢地相处和了解。
若放在平时,这些要求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但这次连殷老爷子都出面,殷诩没办法再推,只得应下。
在此之前,程淮安她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什么竞争对手,她也就从没认真正式地审视过自己对于殷诩的情感。
可是那天,一旦想到殷诩要和另一个女人单独相处,她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
更不要说那个女人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她的嫂子,自己再也不能成为他唯一特殊照顾的例外。
这个结论太令人难过,程淮安觉得心里又酸又疼,连呼吸都牵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