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璧此次是第一次在白日里看到青古斋,院子里也是幽静得很。她能感觉到院子里的那些机关都已经撤了,如今风也静,整个院子已然没有上一次肃杀的气氛,因着丁瑁病重,倒是沉闷。
看守的人大概都被晋王叫走了,只留了一两个,但功夫都不错。江怀璧不由得摸了摸袖中的暗器。那些人在进府时已对她全身进行了搜查,但袖中那暗器还是搜不出来的。总要做一些防御才对。
今日天气还有些热,日光透过树叶将斑驳的光影投在檐上,几只零零散散的鸟雀在院中树梢停了片刻也不肯安心留下来轻啼几声又飞走,似乎也觉得这院子有些不大一样。
江怀璧目光沉了沉踏上台阶,掀帘进去的那一刹那便嗅到浓重的药味,桌子上尚且放着一碗。现在已经过了早膳时间了,那药看上去应是没有服用。
她刻意将步子放重些,便听到里面传来有些虚弱的一声:“进来罢。”
然后听到身后门被关上,她向四周望了望,屋内的窗也是关着的。
不由得皱了皱眉,丁瑁病重,也不能这么?闷着啊。
但这很明显又不关她的事,她绕到内间,看到垂垂老?矣的老?者?须发尽白,躺在床上似乎已奄奄一息。
她在不远处站定,朝丁瑁躬身一礼:“晚辈见过丁先生。”
丁瑁转过头,随即用手强撑着要坐起来,江怀璧默默前?去将他扶起来靠在床上。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我到底还是老了,扛不住的。”
江怀璧看他坐稳了便收回手臂,静静道一句:“丁先生,多有得罪。”
丁瑁轻嗤,该做的都做了,现在说得罪?
“各为其主,我与你本就是死敌,谈何得罪?是我在这晋州一辈子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道江家还能出你这样一个有出息的。对晋王你?大概比你?父亲都通透,他只是求个安稳,你?自己却知道晋王迟早会起事,一开始便将晋王府当做死敌了。”
丁瑁轻叹一声,“你?父亲想做的你?为他赴汤蹈火;你?父亲不想做的你?也为他提前?周全。只是……你觉得你?的身份能瞒多久?你?一个女子又能撑得了多久?”
江怀璧猛的抬头看向他,丁瑁居然知道?这些年她的身份除了父亲母亲和祖父,身边那几个人知道,再没有别的人知道了。至亲自然不会对她不利,身旁那几个也都是心腹,信得过的。丁瑁他居然知道!
但到底素来沉稳,江怀璧面色仅仅一瞬优异便又恢复平静,“有父亲和江家在,我的身份便不会公诸于世,一日为男儿身,一世便都是男儿身,我自有办法。我既能渡过十七年,此后便也……”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你身份的么??”丁瑁打断她。
江怀璧怔了怔。
“我知道你?定是在身上做了手脚,但我阅人无数,若仔细观察,可凭感觉直接看出来。伪装的确很好,但你?毕竟不是男子,一眉一眼一举一动尽管都在尽力靠向男子,但你?那颗心,是女儿心。人的衣服可以变,性格可以变,气味可以变,但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通身气质和感?觉是变不了的。京城传你?清冷,高傲,狠辣,淡漠,甚至可以有女子倾慕你?,你?尽力地避开所有人,用那张冷面来遮掩自己,企图迷惑所有人,但一旦有人近身,便可察觉出端倪。”
江怀璧平静地听他分析,默然不语。的确,她的性子确实有些清冷,但也确实有避着所有人的意思。
丁瑁禁不住咳了几声,整个身子都跟着颤,竟有些坐不住,却挥开手不让江怀璧扶他,只无力地斜斜靠着。
江怀璧起身去外面桌子上为他倒了一杯水,水不烫,有些温。
“看来你也没有世人传的那样铁石心肠,我还以为你?进来直接要掐死我这老?头子。……不过我也就这几天了,用不着你?来动手。”
江怀璧垂眸将水递到他手中,轻声道:“晚辈是很佩服先生的,一直未有机会向先生请教。”
丁瑁喝了口水才觉得口中没那么干燥,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见过她也不过寥寥几面,之前?是没注意,发现她身份也不过是上次她来晋王府时他是在帘子后偶然觉得不对劲,细看回去又想了许久才断定她是女儿身。
然而她现在也不过十七。若搁到女子中也不过嫁人不久,正是新婚燕尔单纯甜蜜的时候,若为男子也该是埋头苦读势夺功名,满腔抱负。而?她却已经在权贵中游刃有余,心中天地不知阔大了多少。
“我一直好奇你?为何偏要踏上这条路,这一走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以你的身份,不愁找不着好人家。”
江怀璧目光清明,“族中嫡子稀少,大哥体弱,总得有人继承血脉。我虽是女子,也要做些什么?。”
丁瑁略显震惊,他一直以为江怀璧女扮男装只是随意玩玩而?已,不想她肩上的担子倒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