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江府外,此刻已过宵禁,街上并无行人走动,然而街角暗处却有一大一小两团黑影。
她又惊又俱地看着?眼前人,居然有人能将她这般轻松地带离江府。她想做的事甚至还没有做完,这人就已经将她掳走,一路上一言不发。
那人松开她半晌没说话,一开口只略带哽咽地唤了一声:“阿妩。”
秦妩鼻尖蓦然一酸,已经许久没人这样唤过她了。翘着?他的身形,已大致有了猜测,目光凝在他月下的眼睛上,整个人浑身一震,顿时又惊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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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察思的事情尚在调查之中,朝中争论不休。景明帝面上看着?沉得住气,可与阁臣论政时言语上却比往常要急躁些。
很快,他们担心的事情便发生了。
原本押在诏狱死牢中的杨晚玉忽然不翼而飞,连个影子也没有。将诏狱翻了个遍,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刘无端慌了,但也只能咬着牙禀了皇帝,不出所料他脸色沉到几乎发黑。
居然还有人能将眼线安插到诏狱去!
这边继续查着,另一边将刘无意看紧了。景明帝思忖着?,锦衣卫里面也是时候清理一番了。这事也耽搁不得,当即便下了旨意。至于刘无意,暂时没敢将他放在诏狱,另挪了地方。
到底长期在御前待着?,刘无意深知景明帝的脾性,背叛者绝不容恕。便是他将什么都说了,结果也还不过是个死。
只是他至死都不明白的是,景明帝究竟是如何识破他的。
到底是个太监,当年被卖进宫里时便是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只是后来遇到的人和事太多,令他原本一个没心没肝的人也不得不服软下来。
景明帝没让人严刑拷打,估摸着是还记挂着?自小相伴的那份恩情。刘无意心知事已暴露,却仍旧是什么都不肯说,只是求着?见皇帝,可景明帝已失望到了极点。
他去了一次,将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了,可却让人看着?,不让他死。刘无意今年已年近五十,原本养尊处优时精神头还好些,如今看着?几日之间已垂垂老矣。
“朕十二岁那一年发热,母后却正为亲子夭折伤心,没工夫管朕。是刘公公去太医院处处给人下跪磕头求来太医替朕诊病,那年刘公公也才三十岁,去哪一个宫不是好前途,非要耗在朕这个连根基都不稳的懦弱太子跟前。”
“后来你跟着?朕二十余载,见惯了皇子间的明争暗斗,风雨里都相互扶持。那时候先帝并不待见朕,若非朕是嫡子怕早就地位不保了。天寒叮嘱朕加衣的是你,风雨里递伞的是你,罚跪时扶朕起来的是你,为了朕与先帝母后争执被罚的是你,朕登基那日除却皇后外离朕最近的也是你……”
景明帝登基以来虽在朝堂上杀伐果断,又生性多疑,却从未疑过他,或者说,不忍去疑他。
“你年龄足以令朕称一声长辈,这几年朕自问也从未薄待过你。可如今想来,三年前朕便该怀疑你了,只当时查出来个顶嘴的小太监,便没再?深究。”
刘无意因长时间未开口,身体又较往常虚弱很多,开口声音便有些哑:“……是老奴有负圣恩。”
“江氏入宫是你做了手脚。这几年后宫争斗,凡有涉及皇子一事,背后便都有你的影子。你不敢与阁臣交往便私下里去见其他大臣,还有朕身边那些消息,也都是你传出去的罢。宫中那些你自己培养的势力,以及在朕眼皮子底下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朕如今才知道,也是如今才敢知道。便只想问你一句,为何要背叛朕!”
刘无意如往常一般伏身跪地,可与从前那个亲切的宦官看上去已然大为不同。
“此时陛下问这些已无用了。背主一事老奴承认了,其余……老奴只能说,吏部尚书一事,陛下不会如愿。往后如不如愿,便看您自己如何走了。”
景明帝脑中的伤感转瞬即逝,只留给了看守之人一句话:“想尽办法问出来,但是人得活着。”无论是从恩情上来说还是从他的作用来说,都不能死。
刘无意知道自己撑不住刑,看守的狱卒也知道,是以并未上刑。然而还未开始审问,人就已经忽然中毒身亡。而经症状来看,竟还是宫中上位者用以赐死时的鸩毒。鸩毒并不好得,那便幕后人在宫中还有其他眼线了。
刘无意一死,仅存的一条线索又断了,不过狱卒在他身上竟还发现了其他的东西。那张字条缝在里衣上,不易被发现,被拿出来时已有些污渍,字迹不太清晰,但足以辨认。
他为自己留的后路没用上,为景明帝留的后路也不明晰。
诏狱里的清洗尚在暗中进行得火热朝天,前朝愈发动荡起来。因内阁次辅的暂时缺位,江耀庭身上的担子便更重了。其余几人里仅有刑部尚书方恭可用,兵部尚书孙世兴是去年刚入的阁,资历不够,加之景明帝对他的信任远不如其他人,而他自身能力与其他人相比都差强人意,其余几人自然不大看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