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唤了一声:“先生?。”
傅徽动了动,迷惘的?目光朝她看来。
江怀璧默默坐过去。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也是在沅州的?某一个夜晚,傅徽闹脾气被找到的时候,也是在一颗老树下。她已记不清是什么树,只记得?傅徽也如今日一般倚在树下,看着天上的?星子,口中念叨阿福。
——先生?在想阿福哥哥吗?
——不,我不想他。这世上要是没有阿福……他是天上的?星,我看一看就好了。
她张了张嘴,开口只是:“先生?回吧,快至宵禁了。我们回去再想办法?。”
老头子一瞬间恢复了本性:“我不进宫,你把我送回沅州都行。要不然就说我死了,他?们来抬我……”
“先生?!”江怀璧惊呼一声,截住他?的?话。眉间紧紧蹙着,万分无奈。但她知道以傅徽的性子,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傅徽像个孩子一样低了头,半晌后起身,江怀璧连忙上前扶住,听他喃喃:“那就回吧……”
他?一路上都没说话,直至回到院子里,进了房关了门才对她道?:“……丫头,有心疾的哪里德妃,是皇帝啊……”
江怀璧惊住。
“丫头,你听我的?,皇帝心疾这事儿谁也管不了,没人治得好他,然而一旦有人知道了就是死路一条。”他?没多解释,其中太多疑点也一概不说。
他?转身在药架上寻了半天,又在瓶瓶罐罐里挑挑拣拣,直接丢一瓶给她:“就说我病了,这是能缓解的药,爱用不用。”
她低叹一声,现下的?傅徽是油盐不进,也只能另想办法?了。令她吃惊的?是,傅徽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从前只觉得?他?极为单纯憨实,现如今竟是觉得?大多是装的?。
但心底仍旧发出来一个声音,他?不会害她的?。
翌日江怀璧临走之前还有些担心,多派了几个人去守着傅徽。
谁知她刚走不久,便有宫中的?人去了江府,强行要将人带走。彼时府中也就只有江怀检,可府中无论是谁也不敢违抗皇命,仍旧是昨晚那个宦官带的头,但身后跟的?人已是数倍不止,明摆着不打算给傅徽逃跑的?机会。
而宫中景明帝与江耀庭两人暂时几乎成僵持状态,仍旧事关傅徽。景明帝下了旨意自然无人敢抗旨,但江耀庭知道傅徽进宫意味着什么,百般阻挠更加引起疑心,倒不如从容应下。
但江耀庭对傅徽的性情了解远没有江怀璧多,也不知御前的?人会以那般强硬的态度去“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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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永嘉侯府也出了事。
沈达自进京以来就不受长宁公主待见,回府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昨日归京在侯府大门前碰了壁,眼睁睁看着朱门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长宁公主显然是已经懒得?与他说话。
但是不死心的?沈达居然能放下身段,在侯府门前跪了一夜。第二日起的?最早的行人路过时还听到他声音虚弱地喊:“……儿子不孝,求母亲原谅……”
虽说沈达与长宁公主之间关系断了也有几年了,但论理说他还算是庶子。此事说来也都是沈承的错,当年他尚公主时先帝明言驸马不许纳妾。于氏的?确不是妾,但她是比妾还低微的?外室。
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长宁公主抚养沈达也有二十余年,没有生?恩也有养恩,总归母子二人也不该是陌路人。
如今沈达这一跪,恰恰让人议论的是长宁公主心胸狭隘,连个庶子都容不下。毕竟沈达多年来除却风流纨绔以外并未见不尽人子之道?的?地方。
长宁公主又何?时惧怕过这些流言。但现在的永嘉侯府不比当年,也没有先帝纵着她,侯府门前围着一圈百姓看热闹也不是个事。起先依着她的性子让侍卫赶走就行了,后来才发现并没有这么简单。
盯着侯府的?人可多的?是,这把柄塞到他们手里。便是她自己不在乎,也得?为沈迟想想,他?到底还在朝堂,现在有什么事儿都是往他?身上推的。
更何况,听闻此消息的景明帝已经来提醒过她了。毕竟是皇家事,传出去未免太过难听。
她倒是没想到沈达能下得?了血本跪上一晚,后来迫不得?已才将人放进来。
沈达行完礼后又言沈承有东西要让他代为转呈,但是需亲手奉上。
长宁公主皱眉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对他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低眉顺眼的沈达从袖中拿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其中看上去是裹了什么东西。他?躬身呈上,余光瞥到的便是微有些失神的?长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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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公主被沈达刺杀的?消息传到宫里时,景明帝正盯着眼前打滚撒泼的老头子面色黑沉。
“治病可以,我要先找阿福!”老头子何?时怕过人。
“……你治完朕遣人去寻阿福。”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
“……”
他?看得?出来就是在使性子,装疯卖傻算不上,看着眼里一片清明。两人已经僵持小半个时辰,他?也不能将傅徽怎么样,否则先撕开脸的一定是江怀璧。
刚要开口便听到外面忽然禀告说长宁公主出了事,景明帝没敢耽搁,立刻去了前殿。
临走时吩咐了一声去请江怀璧,转身之际看到老头子蓦然放松下来的眼神,眸色深了深。
长宁公主全然没防备。她地位在那摆着,按当时的情?况只有沈达挨批的份儿,况且沈达自小虽是性子顽劣些,却从未敢对长辈不恭不敬。
当时长宁公主近前仅有几个侍女,侍卫也都在门口待命,是以当沈达拔出冠上的?发簪迅速往长宁公主胸前刺去的?时候,众人都未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