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还动起手来了,”景明帝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看着两人行礼,语气轻松,“听闻傅先生是琢玉的启蒙先生?看着倒是与朕当年启蒙先生有些相?似,同样严厉。只是傅先生更直率些,想必无需戒尺。”
话音落下让两人平身,便听江怀璧道:“先生当年并不严厉。只是如今年纪大?些,又常是孤身一人,性情便古怪起来。”
这便解释了方才傅徽在君前疯子般作态的原因了。景明帝默了默,还未开口,听傅徽脾气又回来了:“那这样吧,草民先去给娘娘诊病,回头陛下帮找找草民那失散多年的孙子如何??”
景明帝点头应下。方才路上听齐固已经说了傅徽压根就没有孙子,或者说那阿福早就死?了。不过当务之急又不在找人,先应下再说。
然而江怀璧一听这话瞬间警觉起来。最开始傅徽被强迫入宫时与景明帝纠缠的来来回回都是“不给阿福不看病”,但现?在找孙子却不止是妥协。
君无戏言,君无戏言……
能找到孙子的地方,岂非是极乐世界!
她面色微微一白。
“那先生现?下便随朕去德妃宫中诊病罢。”
江怀璧心里?沉了沉,一个乡野大?夫而已,如何?配得上让景明帝亲自送他去,这其中已然说明了太多问题。
她袖中拳微微一攥,出言:“先生怕生,微臣愿一同前往。”
景明帝微诧,随即目光划过她身上:“外男不得入宫禁,你进去不合适,有违宫规。”
一旁的傅徽也出声:“怕什?么生?我还没那么娇弱,怀璧不用担心。……府中我今日炮制的半夏忘收了,你回府记得帮我收回去,暂时放在架子第?二层左边篮子里?,等我回去。”
“我提前吩咐了惊蛰,到时辰了她回去收。”
“啊?那我还有个……”
景明帝突然出声打断:“行了!琢玉回光禄寺去,今日欠那些公务记得回去补上。”语气已分明有些不愉。
江怀璧却在景明帝一行人要转身时先行一步跪地道:“微臣请旨一同前往,回光禄寺后定然将今日落下的公务尽数补齐。”
景明帝步子猛然顿住,回身看着她,目光微冷:“怎么,怕朕吃了傅徽?”“昨晚的事朕没有追究,还敢得寸进尺?”“真要朕以抗旨罪论处么?”
语罢拂袖转身,也不管伏在地上的她,带着人径直离开。出门之际脚下停了一瞬,似还是觉得有些气不过,又加了一句:“你既然坚持能补齐,那就跪在这里?一个时辰后再回去。明日若有差错,拿你是问。”
她看着御驾离去,心底沉沉,暂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可她心里?还是在赌。殿中还留有一个老太监,平时在御前也经常见,与她还算能说得上话。
那太监叹了口气,语气和缓:“大?人这又是何?必……明摆着一开始就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江怀璧眸色收回来,淡淡一笑:“这谁能说清呢,我还以为陛下能通融通融……”
话音刚落,便有个小太监从殿外疾行入内,躬身对江怀璧道:“大?人,陛下请您与傅先生一同前去。”
连一旁的老太监都愣了愣,觉得有些稀奇。他伺候景明帝不段了,到还没见过他做什?么决定还能反悔的,况且还是像眼前这位惹怒了陛下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得寸进尺”。
然而他偷瞧着这位江大?人年轻的面庞上却无半分喜色,甚至还有一丝凝重。
她起身,在那小太监的引导下快速跟了上去,但很明显景明帝连理都不想理她。她默默地跟在一旁,恰好看到傅徽转头忘了她一眼。
她自己也知道提出这个要求有违宫规,但她不能让傅徽一人埋葬在里?头。
也知道景明帝回心转意,是因为他察觉到她的话里?有太多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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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德妃宫中时众人闻圣驾将至已提前做好恭迎准备,德妃自然是因“病重”未能相?迎。
景明帝带着傅徽进殿,并吩咐了江怀璧于殿外等候,随即是有些漫长的诊治过程。她知道定然没有那么简单,心底不由得焦急不已。
然而一刻钟不到,便有内侍出来传话:“大?人,傅先生请您进去帮个忙,陛下已允了。”
江怀璧应了一声,不知道会面对何?种场景,心下先定了定,放快步子走?进去。
即便是景明帝有了吩咐,她绕过屏风时还是稍稍有些犹豫,但是目光深至殿内时,才蓦然发?觉,殿中并未有人。
她心下紧了紧,继续向前走?。约莫五六步后,看到一旁帷幔后露出来的暗道,里?面忽然传来景明帝淡淡的语气:“进来。”
江怀璧轻声应了“是”,掌心已沁出微微的汗意来。她踏进去后,暗道门关住,又深入几步,光线蓦然明亮起来。
一旁为景明帝诊脉的果然是傅徽。她心下一沉,先抬手一礼轻唤了声:“陛下。”
半晌后傅徽才松了手,叹气道:“陛下的心疾先天所带,草民无法。”
景明帝盯着他:“当年传言都说江南有神医隐于市,可起死?回生,且关于心疾与京都御医都有议论,有人说你能治。”
“是谣言。草民习得医术,但因常年并不行医救人,算不得神医。起死?回生一说是因当时一即将下葬之人属于假死?,若是被发?觉了大?多数大?夫都会治,我算不得多高明。至于心疾……当年事若陛下寻得到其中随便一名太医即可知晓,当年并无论断,我是被强拉出来充数的,因为我出自民间,所以就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了……”
景明帝站起身来,目光沉沉。江怀璧下意识就要动,便看到觉得目光看向她:“你跟来是为何??”
“微臣知道先生不会医治心疾。且先生向来不与权贵结交,一辈子也未见过世面。而陛下定要他进宫为德妃娘娘医治,微臣怕的不是陛下,而是……”
她刻意顿了顿,果然听景明帝接道:“那你就觉得朕的德妃品性那么不堪,敢对从朕这里?过去的人下手?”
“这倒没有,”她目光微垂,轻声道,“傅先生是微臣的启蒙先生,但脾性的确古怪。陛下您也看到了,若真是得罪了哪位贵人,微臣真不敢保证……”
傅徽从头至尾都显得轻轻松松:“草民是乡野村夫说话不分尊卑没大?没小倚老卖老平时还爱惹麻烦。”
景明帝没说话,也没看傅徽,倒是盯了江怀璧良久。
她心底暗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索性直言:“……傅先生在江府的消息鲜有人知,但是当时陛下圣躬有恙时是方文知忽然传出来的消息,微臣当即便起了疑心。微臣事傅先生如父,万分敬爱,但是知晓之人亦是少之又少。然而之后德妃娘娘患疾时举荐之人依旧是方文知,微臣一直觉得是有意针对,但宫中尚不知深浅……”
景明帝轻嗤一声:“这话听着倒比方才真多了。……那如今呢?江怀璧,你可知当初朕为何?能确定幕后人是谁?是因为朕也患有心疾,不过是他的心疾比朕更严重罢了。此次的较量,他怕是已通过各方消息知晓朕的一切底细,才会用着你江家的毫无想干的人来试探朕。”
“同样也是试探你,江怀璧。你就这么蠢,还往坑里?跳?若是朕不知晓详情,以你今日所有做派,明日你所处的地方,便是诏狱。”
“还有,你觉得时至今日,朕还能信你几分?”
她刚要伏地叩首,却被景明帝拦住,伸手给了他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