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是在朝堂上当众揭发江怀璧女扮男装一事的,是以一传出去便是整个京城都知晓了。
京城众人的反应,半点不亚于?前几日看?到日食。江家在京城那可是名门,江家子孙本就不多,现如今出名的唯有一个自幼天赋极高的江怀璧。如今忽然传出来这样的消息,难免令众人哗然。
关于?江怀璧女子身份的议论顿时盖过了日食星象已经景明?帝那些事,毕竟江怀璧离他们更近一些,群众自古以来就是最爱看?戏的。
其中以与江家来往亲密的几家尤甚。江耀庭原配庄氏的母家庄国公?府一时间没人管,上上下下都在谈论。
一直挺看?好江怀璧,时常要感慨一声栋梁之材的庄国公?听闻消息差点惊到晕厥。
“她回回来看?我一口一个外孙如何如何,谈吐间亦不见任何女子情态,怎么会……”
大夫人王氏虽然震惊,却也?未多言,只温声道:“我瞧着那孩子平日里总跟个冰山似的,拒人千里之外,一直以为?是性?子问题,现如今想着隐藏身份也?是有可能的……”
庄国公?咳两声,又?叹了口气?,忽然扶着手杖起身:“……这些年也?是苦了她了。怀璧毕竟是阿涟的女儿,阿涟生前与她有隔阂,但到底是母女血亲。阿涟走了四年多,今年懿柔贵妃薨逝,便也?只剩下怀璧这一个血脉了……我这做外祖的,好歹帮一把。……这便入宫,看?能否求个情。”
话音刚落,门外已走进?来庄赞庄贺两兄弟,庄赞径直拦住庄国公?,拱手道:“祖父,怀璧表弟所犯是欺君之罪,弄不好连姑父一家都要牵扯进?去。孙儿听闻陛下因此?震怒,同怀璧交好之人已经开始被排挤了,祖父若是去求情,若是将咱们庄家也?牵连进?去……”
庄国公?面?色当即一凝。
一旁庄贺亦帮腔道:“我听说?人已经进?了诏狱,这多半已经是没救了,不能将我们也?拉下去啊……”
庄国公?惊道:“什么,诏狱?不是已经确定了是怀璧女子身份么?怎么进?的是诏狱?”
自开朝皇帝创立锦衣卫及诏狱以来,其间关押大多数为?官员大臣,女犯人大多都送往了教坊司。那诏狱宛如人间地狱,便是连男人进?去了都难以出来,更遑论她一个女子。
庄贺本以为?他与大哥讲明?其中厉害关系后祖父会放弃这个想法,谁知庄国公?态度更加坚定:“那我更需要进?宫一趟了,这无论如何先将命抱下来再说?。再者,我国公?府还不至于?这般脆弱易折,况且怀璧是我的外孙女,若是国公?府不出面?才要被世?人议论冷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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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庄家这个外祖家外,同江怀璧联系最紧密的便是去年此?时江怀璧与宋家结的那门亲,宋家一时间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宋汀兰与萧羡的婚事已经私下定了,而从前宋汀兰与江怀璧之间那门亲,其实除却一个迎亲礼,其余都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婚书也?都是不作数的。
但即便如此?,宋汀兰毕竟是在江家蹉跎了一段日子,整个人回宋府时清瘦了一圈不说?,连心境都大为?不同,从前的天真烂漫尽数消失。宋夫人心疼,心里早将江家人骂了个遍。
此?刻能够确定的是宋汀兰名声比从前二嫁的说?法要好些。宋汀兰虽然自己也?对江怀璧都放下了,但到底是倾心了那么久的人,现如今忽然成?了女子,一时间心中大恸,回房哭了一个多时辰才缓过来。
宋夫人又?心疼又?生气?,要去找江家要个公?道,却没想到看?拦住她的还是女儿。她虽然应了,但难以咽下这口气?,有意无意同下人抱怨两句。
一来二去,外人也?开始议论江怀璧骗婚这件事。
江怀璧出事后其实第?一个肯为?她上书求情的人,是萧羡。他虽震惊,但毕竟是从小到大陪在她身边的,清楚她的为?人,也?知晓她所有的艰辛。
所以很快反应过来,虽在万千指责声中力量弱小,但却从不肯放弃。
他对江怀璧之间,无论她是男是女,都是他最好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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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在议论江怀璧一事的同时,自然不肯放过江家。然而此?时的江耀庭已无暇顾及那些,内阁中事物尽数丢给?了次辅已经其他成?员。
江耀庭连着告了几日的病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病假。他这是明?晃晃的罢工,就是在于?皇帝对峙。
第?三天时御史终于?按耐不住了。不,应该说?从江怀璧身份揭露以后,言官对于?他就从未停止过议论,只是愈来愈激烈而已。
但即便告病在家的江耀庭也?依旧没闲着,一日三封折子往上递,所求无他,只有江怀璧。
可毕竟是欺君之罪。
因为?景明?帝应过江怀璧不牵连族人,是以他无论如何斥责江耀庭,都从未动摇过他的地位。
首辅仍是首辅,江家仍是江家。但既然身在首辅之位便要尽到责任,这一直罢工可不行。
于?是御驾亲临江府对首辅的“病”进?行慰问。
“慎机这是要将欺君一欺到底了么?”景明?帝怒气?本来就未消除,现如今看?到江耀庭这幅样子,愈加怒火中烧。
是,江耀庭自然没病。但他还是道:“臣这几日的确胸闷气?短,大夫说?是思子成?疾。”
景明?帝冷笑一声:“好一个思子成?疾!就因为?她是你女儿,向来公?正无偏私的堂堂首辅,就能弃天下万民于?不顾,整日赌气?窝在宅中么?你可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先帝与朕,对得?起你自己?”
“是,就因为?怀璧是臣的女儿。臣从前便想过,若连怀璧都对不起,那臣对百姓尽心,对陛下忠心,是否还算得?了真正的心怀苍生?”
景明?帝看?着几日之间仿佛老了数十岁的他,怒气?忽然之间就消散下去,语气?算不得?温柔,却已和缓许多:“……朕也?为?人父,明?白慎机的心情。但如今……”
“不,陛下明?白不了。”江耀庭眼中含了泪,几日以来因忧思过重,白发增了一些,脸上略显沧桑,然而其实他年龄并没有太大。